兩人並肩前行,一路上倒也撞見了兩撥巡夜的差役,但每一次都不等差役們出聲喝問,陸琰便會先亮出自己的腰牌相示。而那些差役們見到眼前的人物是錦衣衛鎮撫使,均是唯唯諾諾上前賠笑請安,陸琰卻是一概不理,甚是連目光都不傾斜,隻是與慕北亭並肩一起向著廢廟的方向急行而去。


    路上通行無阻,兩人很快就到了廢廟門前。隻見此時廟中正亮著燭火,門扉卻是虛掩著,就似是在等待著他倆的到來一般。


    慕北亭當先搶上前去,旋即矮身貼門而蹲,側身偏頭,作勢要向裏麵看去。


    這時候陸琰卻忽然“嘿嘿”一笑,大大咧咧地邁步上前,猛然伸出雙掌將門推開,朗聲問道:“人死了沒有?”


    慕北亭見狀,暗自苦笑道:“看來我的這番裝模作勢,倒是顯得滑稽多餘了。”可轉念又想道:“糟糕,也不知馮大哥離開了沒有?”


    想到此處,他急忙起身跨步進門。好在掃視一圈後並不見有馮一山的身影,他這才暗暗舒了口氣,可定睛再看,又見處於房梁正中位置處,正有一根長繩懸落墜下,而在繩子的末端赫然就吊掛著夏庭玉的脖頸,在屍身的腳下還有一把歪倒著的高凳,儼然是一幅自縊身亡的景象。


    他眼望此景,一顆心頓時“砰砰”亂跳起來,雙手也在暗裏緊緊握成了拳頭。在這一瞬間,他憤怒得直想狠狠扇上自己幾記耳光。


    然而一旁的陸琰卻突然輕哼了一聲,旋即揚起左手一彈,便見一束銀光憑空劃過,緊接著又是“啪”的一聲響,懸掛於房梁上的那根繩子也應聲而斷,夏庭玉的屍身瞬間就墜落到了地上。


    慕北亭搶上前去將屍身翻轉過來,隻見此時的夏庭玉麵色灰黑,雙眼凸出眼眶一寸有餘,一條長舌吐露口外,顯然已氣絕多時。往下再看,隻見在他的手中還緊緊拽有一封書信。


    慕北亭急忙取下信封,可正欲拆看時,猛又忍住了,想起此信定是偽造,以解釋自縊之用,於是反手遞給了湊上前來的陸琰。


    陸琰緩緩伸手接過了信封,拆開看了一眼後,笑道:“準備得滴水不漏,做得幹脆利落,果然是好手段!”


    看著夏庭玉的屍身,慕北亭的心裏難受已極,此時滿心在想的就隻是愧疚與自責,是以並未聽到陸琰說的話。


    陸琰見他愣愣出神,又大聲問道:“慕大俠,你莫不是在為他的死感到難過?”


    慕北亭頓時驚醒過來,也立馬收拾起了心情,搖頭歎道:“我是在為他感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唉…”


    陸琰笑了笑,忽然又陰陽怪氣地說道:“慕大俠倒是仁義,可旁人卻未必如此。不過嘛,人既已找到了,那些細枝末節我也就不去細究了。”頓了頓,低聲又道:“倒是得勞煩慕大俠捎句話去給你的那位義兄,便說我陸某人今日可是賣了一份大人情給他哦!”


    慕北亭聽了末了這句話,心裏猜不透他是在故意試探呢,還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麽,當下也不敢冒然應聲,隻是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灰布包遞給他,說道:“這是陸大人要的劍譜,至於那柄墨雨劍嘛,上次已經跟大人說過情況了,還請多等上些時日。”


    陸琰伸手接過劍譜,笑道:“這倒不急,不過慕大俠的這本劍訣高深莫測,想必我日後修習時也定會遇有不懂之處,到時晚輩前來向前輩請教,還望前輩不吝賜教哦!”


    慕北亭心想,我可不想再與你有所瓜葛。但口中卻恭維道:“似‘月落清輝’這等粗鄙的功夫,以大人之聰慧,想必數日便可參透,又何用請教。”


    陸琰眯起了眼睛,笑嘻嘻道:“沒想到當年豪氣幹雲的慕大俠,如今竟也變得這般圓滑了,嘿嘿,可當真是有些意思。”


    慕北亭也笑了笑,可心裏卻已唏噓感慨不已。憶舊望今,從前那個豪氣千秋的慕北亭已被這二十多年來的平凡日子折彎了銳氣,磨平了鋒芒,如今的他早就被種種關係牽絆絞纏著,再也不能去快意恩仇、行俠仗義了。


    陸琰將信和劍譜一並揣進懷中,說道:“這忤逆亂臣既已伏誅,那令公子的嫌疑自然也就詔白了,錦衣衛再不會去尋他麻煩。”說著又從腰間摸出了一個瓷瓶遞向慕北亭,續道:“這是那女子的解藥,請慕大俠收好了。”


    慕北亭接過瓷瓶,看也不看就揣進了懷裏,說道:“多謝陸大人。”


    陸琰道:“至於這裏的善後之事,我會派人過來處理,慕大俠若無別事,就請迴去罷。”


    慕北亭本欲再問一問夏庭玉的屍身要如何處置,但猶豫片刻後還是強自忍住了,抱拳道:“在下告辭。”言畢出了廟門,縱身上房,向家的方向慢慢行去。


    而此時在廟門外,陸琰正兩腳分跨門裏門外,眯起眼睛盯著慕北亭離去方向,麵上忽然露出了一個古怪鬼魅的笑容…


    翌日清晨,沐府


    今日天朗氣清,陽光正好,乍起的微風輕柔溫和,讓人好生愜意。


    隻可惜在如此好天氣之下,沐朝輔卻沒有一個相襯的好心情,他今早剛一起床便接到了夏庭玉的死訊,而且傳訊之人還是錦衣衛,並詳細告知了昨夜的全部經過。


    知道此事的沐朝輔不禁惱羞成怒,猛一拍桌子,當即就吩咐下人去喚了馮一山和慕北亭前來“鑒雨閣”裏問話。


    馮一山的臥房距離“鑒雨閣”不遠,在接到了家仆的傳話後,第一時間就趕到了閣樓裏。他拾階而上到了二樓,入眼便見沐朝輔正滿麵怒容瞪向自己,那目光淩厲似刀,攝魄刺魂,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在此刻打了個寒顫。


    沐朝輔見馮一山目光躲閃,心中更是來氣,猛一拍桌子,喝罵道:“你幹的好大事!若是旁人不說,你欲要瞞我到何時?”


    馮一山原本就不打算把殺死夏庭玉的事告訴沐朝輔,當然他也料想到了錦衣衛會前來告知夏庭玉的死訊,但他想仗著自己跟隨沐朝輔數十載的情義,以及本心是為了維護沐家周全,於是就抱著橫豎不過是被責罵一頓了事的心態來應對此事。然而眼下真正麵對著沐朝輔的雷霆怒火時,他的信心又不禁動搖起來,心頭惶惶,當下雙膝一軟,便即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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