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撐傘進廊,在轉過一個彎後進到了屋裏,慕北亭當先上前拜倒在地,澀聲說道:“北亭愧為晚輩,倒讓兄長費心掛懷了,實在慚愧啊!”


    沐老公爺微笑道:“你我是兄弟,兄弟之間何需言愧,快起來罷。”說著抬手示意馮一山將他扶起。


    慕北亭站起身來,卻又不知該往哪裏坐。沐老公爺瞧出他窘態,笑問道:“怎麽?你我兄弟幾日不見便這麽生疏了?快坐到我身旁來罷。”


    慕北亭依言走到他身旁尋位坐下,又見他一臉慈祥地看著自己,心頭歉疚之意更是難以平複,半晌才說道:“兄長近來可好?”


    沐朝輔道:“很好。倒是你,自那日碧雞山巔比試過後,隻說家中事忙就走了。怎麽樣,到今日可算是忙完了?”


    慕北亭迴想著近來發生的事兒,一時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何況此時情境下再說求助之事已然難以啟齒,於是含糊道:“嗯,已經處理好了,沒事兒了。”


    沐朝輔久經事故,隻見慕荀此刻眼神飄忽,心中立知他未說真話,但也不戳穿,隻是吩咐馮一山道:“你去看一看沐程,瞧他書讀的怎麽樣了,也替我考他一考,若是學的不好,便教訓教訓他。”


    馮一山領命,轉身又向慕北亭告別,帶著雨傘出去了。


    沐朝輔透過格窗看著馮一山的身影直至不見後,方才緩緩問道:“眼下這屋裏就隻有你我二人,賢弟若是遇有難事,直言不妨!”


    慕北亭一驚,抬眼望向義兄,但見他此時雙目炯炯,便知自己的心思已然被他看破了,當下再不隱瞞,歎道:“確是遇到了一件事,想求大哥幫我一幫。”


    沐朝輔爽朗笑道:“你我是兄弟,有事直說便是,何需遮遮掩掩,更用不上一個‘求’字。”


    慕北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便將近來遭遇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可求助抓捕夏庭玉的請求終究沒有說出口。


    沐朝輔仔細聽完,沉默半晌,許久後才緩緩說道:“真是世事難料啊!沒想到你竟會被牽扯其中。”


    慕北亭聽過這話,不禁愣了愣,隨即奇道:“聽大哥這話,似是知道此事?”


    沐朝輔點頭道:“不錯,我也不瞞你,那錦衣衛要找的夏庭玉此刻便在我的府上。”


    慕北亭吃了一驚,脫口道:“難怪那夥兒錦衣衛巡山問海也尋他不見,原來是大哥收留了他啊!”稍頓,又道:“可誹謗朝廷之罪非同小可,大哥將他留在府裏隻怕是不妥啊!”


    沐朝輔哼了一聲,不屑道:“他不過是向皇帝直言進諫,難道這也算是誹謗朝廷嗎?隻不過他秉性剛直,表中言辭不免激烈了些,才至觸怒了皇威,招來殺生之禍。可當今朝堂之上,有此胸懷與膽色的誌慮忠純之輩已然不多了,我欽佩他的人品與秉性,確是有心將他保下,所以才把他接到府中藏了起來。”


    聽過沐朝輔的慷慨陳辭,慕北亭頓時肅然起敬,但同時也憂心忡忡,說道:“大哥俠義仁心,小弟敬服,可他已經被錦衣衛盯上了,隻怕稍有不慎便要連累了大哥啊!”


    沐老公爺沉吟道:“此節我自然知曉…唉,若是別的錦衣衛前來辦理此事,我自然會將夏庭玉交予他們帶走,隨後再上書向皇帝求情,如此一來,多半就能保他性命無虞。可來的卻偏偏是陸琰這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狗,那就說明皇帝是真的對夏庭玉動了殺心…”說到此處,忽又歎息了一聲,搖頭道:“其實,我也一直在為如何能保住他性命而犯愁啊!”


    然而沐朝輔的這一句愁歎卻並沒有被慕北亭聽入耳中,因為此刻的慕北亭正在想著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陸琰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忽又想到自己此前的猜測,脫口問道:“這陸琰莫非是陸炳的義子?”


    沐朝輔嗤鼻道:“不錯,此人心狠手辣,向來對陸炳惟命是從,倒是他的一條好狗!”


    慕北亭聽義兄用詞粗鄙,似是對陸家父子懷有很大不滿,不禁心生好奇,但轉瞬又想,這其中隻怕牽涉到朝堂之事,當下也就不再詳細詢問其中關係,轉而問道:“那以兄長之見,眼下的局麵咱們又該如何應付?”


    沐朝輔皺眉思慮半晌,卻又搖頭道:“眼下確實難以想出一個即可保住夏庭玉性命,又能向陸琰討得解藥的兩全法子。哎,真是兩難啊!”


    慕北亭也垂首思索起來,心中倒也閃過了許多念頭,但每一個念頭卻又經不住深想細敲,是以過了許久也未能得出一個可靠主意。


    廳中兩人各尋主意,一時靜無人聲,隻聽得窗外“嘀嘀嗒嗒”的雨聲紛亂雜響,惹人愈發心煩。又過了半晌,沐朝輔忽然歎道:“這世間上還真是難有兩全法啊!罷了,罷了,就先保住一人再圖後續吧!”


    慕北亭眉頭一鎖,問道:“大哥是想到了什麽好辦法嗎?”


    沐朝輔道:“這兩件事都得著落到夏庭玉的身上,看來他是不易保住了,眼下咱們也隻好先把他交給陸琰了。”


    慕北亭驚唿道:“可如此一來,那夏庭玉豈不是要送了性命?”


    沐朝輔沉吟道:“倒也未必,隻要能想出一個法子保住他不被陸琰立刻殺害。如此一來,或許會有轉機。”


    慕北亭又問道:“那大哥心中可是有了計較?”


    沐朝輔道:“倒也說不上是個什麽好主意,我思前想後,還是隻能先設法和陸琰搭上線,看他賣不賣我一個情麵,暫留夏庭玉一條命,至於後續之事,待我修書一封送稟夏首輔,請他在朝代為周旋。”


    慕北亭蹙眉道:“大哥此舉著實冒險,若是陸琰不賣麵子,反而追究起藏匿之責,到時又該如何開脫?”


    沐朝輔道:“我既敢如此行事,便有把握能自保,這一點你倒勿需擔心。”


    慕北亭心下稍安,起身向義兄鞠了一躬,抱拳道:“我代那個姑娘謝謝大哥了!”


    沐朝輔眉頭聳動,麵上忽然顯露除了失望神色,苦笑道:“唉,看來在老弟你的心裏,到底還是不把老哥哥我當做自己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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