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慕北亭邁進屋去時,清創已經結束,慕荀的雙肩也已裹好了紗布,隻不過人卻還是昏迷不醒。


    慕北亭分開眾人走到床邊,對李汐顏輕道了一句“多謝”,然後坐下身去,探出兩指摸向慕荀的手脈口。


    李汐顏連忙讓到一旁,說道:“他是因失血過多而引起的昏厥,體內倒是並無暗傷,興許過了今夜便會醒來。”


    慕北亭探脈知情,點了點頭,表示李汐顏所言不錯,說道:“隻是受了些皮肉傷,並無大礙。”迴首望向眾人,又道:“大夥兒放心吧,慕荀沒事的,都散了罷!”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也都挨個退出屋外。製茶的陳師傅卻心有顧慮,隻等眾人退盡,方才湊到慕北亭近旁,小聲問道:“當家的,那些錦衣衛…”


    慕北亭卻不等他說完,便即擺手打斷,微笑道:“陳老哥勿需擔心,那些人已經被我打發走了,你隻管照常做茶出貨,至於其他的雜事,一概不用去理會。”稍頓,又道:“這件事你們私下裏也不要多作議論,就照過平常的日子便是了。”


    陳師傅輕輕點頭應了一聲,跟著也退了出去。


    李汐顏見眾人散盡,急忙小聲問道:“慕叔叔,那人…您是如何打發走的?”


    慕北亭也不瞞她,直言道:“我與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有些故舊之情,也就借此震懾住了陸琰,將其勸退,但過些時日咱們還得到京城去走一趟。”


    李汐顏奇道:“進京?我也去嗎?”


    慕北亭點頭道:“你也要去,若是不將這一身嫌疑洗去,日後如何能過得了安寧日子啊!”


    李汐顏麵色鬥轉,先是飛起潮紅之色,旋即又轉為寡白黯淡,隨後輕歎一聲,半晌無言。


    慕北亭見狀,奇道:“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李汐顏搖了搖頭,慘然笑道:“這京都我是去不了了,我中了那錦衣衛的‘閻王令’,性命隻在旦夕之間,是以去或不去都無甚影響啦。”


    慕荀聞言,瞬間大驚失色,這“閻王令”的名頭他自是知曉,從前也曾聽陸遠懷提起過寥寥數語,隻說是此毒的辣處便在於毒藥唯一,解藥也唯一,若非是下毒之人給出解藥,便是大羅神仙在世也難解此毒。而看著眼前這如花似玉的姑娘竟中了如此邪毒,他心中大是焦急,忙道:“你為何不早告訴我?要知如此,我便將那人扣下,無論如何也要讓他給出解藥來。”說到此處,猛然站起身來,又道:“不行!我得去找他討要解藥迴來!”說著邁步要走。


    李汐顏急忙站起身來,勸道:“叔叔不可,您或許還不知道這陸琰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他心思鬼魅,陰狠殘忍,實非善類,況且他剛才又在您手裏栽了跟頭,現下若冒然去向他討要解藥,他又如何肯給?便是給了,多半也是假藥。”


    慕北亭停住了腳步,又緩緩坐了迴去,滿麵憂慮,歎道:“怎麽會這樣啊,這可如何是好?”


    李汐顏見他竟為了自己焦心如焚,心中頓生暖意,暗道:“他都還不知我根底,竟願為了我去得罪錦衣衛,慕叔叔可真是個好人。”正欲再說些寬慰的話語時,又聽慕北亭說道:“我有一位朋友,世稱‘醫聖’,尤善解毒治雜症。待我馬上修書一封予他,請他西來為你解毒!”


    李汐顏心中大喜,可轉瞬又搖了搖頭,道:“不行的,這毒藥發作的時間或許就在下一刻,遠水不能解近渴,我…我隻怕是等不到了。”


    慕北亭皺眉問道:“此毒可有拖延之法?譬如說服用某種藥物,亦或是以旁人的真氣克製之類的法子?”


    李汐顏再度搖頭,說道:“此毒不似尋常毒藥,發作之前並無任何征兆,但到了發作之時,瞬間便會在體內化作洪荒猛獸,立時取人性命,是以並無防範與拖延之法。”


    慕北亭緩緩垂下了眼簾,沉默過片刻後,方才問道:“還不知姑娘叫什麽名字?又是哪裏人士?”


    李汐顏心頭一陣難過,知他這一問是有詢問自己後事之意,於是低聲說道:“我叫李汐顏,是貴州人,我…我…”話到此處,卻再也說不下去了,轉而低聲抽泣起來,良久才哽咽道:“您都還不知道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慕北亭一愣,隨即將她扶坐對麵,笑道:“你甘願冒險將荀兒帶迴家來,足見你倆交情匪淺,卻不知你和他是如何相識的?”


    李汐顏伸手抹去臉上淚水,輕歎了一聲,開始娓娓道出自己是緣何與慕荀相識,而後又是為何跟他同道趕往昆明,以及在這一路上遇到的種種人和事兒。


    慕北亭越聽越是心驚,直至李汐顏說完半晌後也沒能迴過神來。過了良久,他才漸漸迴過神來,喃喃自語道:“沒想到在這不足一個月的時間裏,他竟會經曆了這許多事情!”伸手去抓過了慕荀的左手,對著他的斷指處細細看了半晌,歎道:“楊三卿麽?唉,可真是時隔久遠啊!”


    殊不知李汐顏此時卻正自戰戰兢兢,她對慕北亭無任何保留,便是自己身份之事也坦然說出,隻是話剛說歇,又自懊悔起來,不斷在心底詢問自己:“我幹嘛要說這些話呢?”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站起了身來。


    慕北亭察覺到她站起身來,立馬抬眼望她,隻見此時她的麵上竟然流露出了羞愧自慚之色,心中立時明白過來,再度將她拉坐下來,笑道:“不有有失,焉知有得?他能得你相待如此,也就不枉他遭罪一場了。”


    李汐顏剛坐下身去,在聽過他這句話後,又驚得慌忙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問道:“您…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慕北亭皺了皺眉頭,反問道:“怎麽?難道你不喜歡慕荀嗎?”


    李汐顏頓時失聲驚叫起來,跟著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北亭。


    慕北亭仍是微笑看她,眼中滿是慈愛,卻也透著詢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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