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伴隨著這一聲驚叫,徐澈終於從噩夢中掙脫出來。


    可他剛睜開眼睛,便覺天旋地轉,就連唿吸都十分困難,他隻得又閉上了眼睛,並大口喘著粗氣,一顆心仍不住地狂跳著,汗水溢如雨下,整個人幾近虛脫的邊緣。


    在夢裏,他一直在深淵中極速下墜,飽受著失重與恐懼的交相折磨,沒完沒了,令他精疲力盡。


    好在經過了小片刻的喘息之後,他漸漸清醒了意識,身體的狀態也漸複如常。他又睜開了眼睛,然而此刻眼前所見景象,卻又令他愣住了,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也終於相信自己確確實實是躺在一張床上。


    “我這是在哪裏?是幽冥地府嗎?”他喃喃自問一句後,抬手揉了揉眼睛,緩了緩神,想道:“難道是閻王爺覺得我生前為人還不壞,特意賞賜了一間單房讓我獨居嗎?”


    在胡思亂想過一會兒後,他慢慢坐起身來,尋眼四顧,仔細打量起周邊環境。


    這是一間三丈見方的屋子,四麵的牆壁上除開一門一窗外,其餘的牆麵均被設做成了書架,從上到下滿滿齊齊都是書籍。


    看到此幕,他又不禁奇道:“咦?莫非閻王爺是想讓我做個讀書鬼?還是說要我做個守書小鬼?”


    他正自狐疑間,忽有一束光線透窗而入,不偏不斜地照射到了他的臉上。


    他抬手摸了摸臉頰,隻覺這束光暖融融的,很是舒服,當下轉眼望向窗外,入眼便見一棵叫不上名來的蒼天大樹立於窗外不遠處,此時西偏的太陽也正好從一朵白雲裏跳露出來,萬丈光芒灑下,立時就被樹葉間的縫隙切做一束束光斑,照到了他的臉上和身上。他心頭大震,開心狂唿道:“地府裏怎麽可能會有陽光呢!我沒死,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啊!”


    正在他歡唿慶幸之時,屋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接著便見一個跛腳的中年漢子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徐澈聽到動靜,被嚇了一跳,急忙轉頭看去,但見來人身長六尺有餘,年歲估摸五十開外,長得一張國字臉,其上高鼻闊口,濃眉大眼,其貌甚偉;身上則著一件打滿補丁,但卻漿洗得極為幹淨的灰色袍衫,可再往下看去,那一條曲卷離地,已然萎縮變形的左腿又著實紮眼。


    徐澈看著眼前這個大漢,不禁為之一陣惋惜,甚至都來不及多想其他,便在心裏替大漢可惜道:“這般英偉的大漢,怎麽就瘸了腿呢?唉,美器生瑕,實在可惜,就不知他是先天有殘呢,還是後天遇故所致。”


    而那大漢見徐澈隻是盯著自己殘廢的左腿發楞,當下目光一沉,重重“哼”了一聲。


    徐澈也被這聲冷哼叫醒過神來,猜想眼前這人多半就是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急忙下了床來,赤腳走上前兩步,雙膝一彎,當即跪倒在地,說道:“恩公在上,請受小人一拜!多謝恩公救命之恩!”說完連叩了三個響頭。


    中年大漢卻對他的舉動不予理會,徑直杵著仗走到了他的麵前,沉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徐澈初聞此聲,隻覺這聲音實在粗澀尖銳,就好似是壞了嗓子一般,可他又不敢據此多想,隻是恭敬迴答道:“小人名叫徐澈,是雲南人…”


    豈料那大漢還不等他說完,便厲聲打斷道:“不對!你為何不是姓林?你是在故意欺瞞我嗎?”


    徐澈隻覺一頭霧水,急忙抬起頭來,惶恐說道:“小人子承父姓,並未欺瞞恩公啊!”


    那大漢的麵上頓時現出驚疑不定之色,半晌後才喃喃自語道:“真是奇了,可你二人的相貌又怎會如此相像呢?”


    徐澈小心問道:“恩公可是在說小人的相貌與他人相像?”


    那大漢將目光再次轉迴到了徐澈的臉上,卻不迴答,反又問道:“你是如何到得這裏的?”


    徐澈道:“小人本是陪同一個朋友前往姑蘇探親,卻不料在路上遭遇了歹人劫道,之後為了躲避歹人追殺…”


    那大漢麵色微變,沉聲打斷道:“你說那麽多不相幹的幹嘛?我隻問你是如何到得此處來!”


    徐澈見他麵色不悅,頓時畏懼得縮了縮身子,連忙說道:“小人之前在一個山洞裏失足墜入深坑,而在墜落之時小人便被嚇得昏死過去,所以並不知道是如何會到了這裏來。”


    那大漢沉眉看著徐澈,緩步走到桌旁坐下,又問道:“你可是走了右側的岔道?”


    徐澈驚唿了一聲,忙道:“啊!恩公怎會知道的?”


    那大漢微微頷首,略一思忖,說道:“將你落入深坑之前的事細細說與我聽罷。”說完抬起手杖指向床上,又道:“你坐下說罷。”


    徐澈又叩一頭拜謝,然後起身坐到了床上,接著便把商隊一行的遭遇原原本本向大漢說了一遍。


    那大漢聽完之後,對徐澈在深坑中的抉擇倒是頗為讚賞,也不吝讚美道:“你有舍生成仁的義氣,倒也難得,那慕姓小子好…”他說到此處,身形突然一震,眼中驟起一道光亮,竟自言自語說道:“這慕小子要到姑蘇去探親?莫非他是…”


    徐澈見他神色變轉不定,便問道:“恩公是在與我說話嗎?”


    那大漢猛然抬眼望向徐澈,急聲問道:“那慕小子的父親叫做什麽名字,你可知道?”


    徐澈連忙答道:“我知道啊,他的父親名叫慕北亭,現下在昆明城中經營一家茶坊,小人便是他家茶坊裏的一個夥計…”


    此話一出,隻見那大漢的神情愈發激動難抑,忽然伸手一拍自己的瘸腿,朗聲大笑不止,可笑著笑著,麵色又逐漸變得失神落寞起來。


    徐澈見狀,心頭也是一震,但又不敢確定心中猜想,便小聲詢問道:“恩公莫非與慕叔叔相識?”


    那大漢似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片刻後才說道:“豈止是認識啊,慕北亭與我是有過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我年歲稍長是哥哥,他是弟弟…”


    他說著說著,眼眶突然就紅了,似乎想要流淚,可他仰了仰頭,終究還是忍住了,隻是幽幽感歎道:“沒想到啊!天可憐見!我此生居然還能聽到故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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