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亭本欲直言拙劣,可話到嘴邊又強行咽了迴去,稍稍尋思後,另起措辭道:“此劍法共計二十六式,起頭十二式攻守兼備,變化頗妙,可自第十三式開始,往後的劍招便與前麵的十二式有所贅同,及劍招雖是有變,但劍意卻是相同,是以持此劍法與人交手,第十三式便是一道坎。若是對方挨不過前十二式,那使此套劍法者必會勝得幹脆利落;可若是對方能挨過前十二式,那自十三式往後,便是對方的勝算要更大一些。”


    聽過這番分析後,沐朝輔和馮一山相互對視了一眼,目光中均都流露出了欽佩之色,可緊接著沐朝輔的臉色就暗沉了下去,並顯露出一副愁苦之容,歎道:“可惜,可惜了,終究是差了一些…”


    慕北亭看著沐朝輔陡然轉沉的麵色,猛然想道:“沐老公爺想‘創’劍法的心思隻怕與文人著書的心思如出一轍,其目的無非是想讓自己的聲名能流傳得更久遠一些…”想到此處,便安慰道:“前輩也莫要灰心,此劍法當是上流之屬,那些許瑕疵不足為道,僅需稍加打磨,刪繁去贅,便可趨近於完美之勢。”


    然而麵對寬慰,沐朝輔卻連連搖頭,半晌後才擺手歎道:“老夫倒不是在遺憾這劍法的不完美,而是另有所憾啊。”


    慕北亭奇道:“前輩此言何意?”


    馮一山走上前幾步,坐到了慕北亭的身旁,說道:“慕老弟有所不知,國公爺創此劍法並非是為了流傳後世博取虛名,而是為了做禦敵之用啊。”


    慕北亭驚道:“禦敵?沐前輩是世襲勳爵,身份何等尊崇,又怎會有人敢來造次呢?”


    馮一山苦笑道:“老哥我知道慕老弟有一位身份亦官亦俠的義弟名喚林宗汜,而咱們國公爺的身份也正與你這位義弟一般。所以嘛,既然是江湖兒女,也就免不得會結下些江湖仇怨,有道是‘江湖事江湖了’,國公爺自然也是這個心思。”


    慕北亭一時愣怔住了,他已有許多年沒聽到過“林宗汜”三個字,此時忽然聽聞,頓時心頭大震,萬千思緒也在一瞬間湧上了心頭,對於馮一山後續所說的話,竟再沒有一句入耳。


    馮一山察覺出慕北亭神色異樣,於是問道:“慕老弟,你這是怎麽了?”


    慕北亭迴過神來,搖頭道:“沒什麽,隻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兒。”旋即又問道:“那對頭是什麽人物?使的又是什麽手段?”


    沐朝輔抬手打斷了正要說話的馮一山,說道:“便由老夫自己來說吧。此事說來話長,至今算起,已是一段糾纏了近四十年的恩怨…”


    隨後,沐朝輔便把自己和薛十行的恩怨過往細細向慕北亭說了一遍,末了長歎一句:“老夫若不是領受皇命的封疆之臣,膝下輕易彎不得,否則就憑著他薛十行的這股子韌勁,老夫便是拜他一拜又有何妨!”


    慕北亭也連連點頭,蹙眉道:“此人竟有這等韌性,倒真是罕見人物,隻是前輩也曾屈身求全示好於他,可他竟如此不通人情,就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沐朝輔無奈苦笑,自嘲道:“唉,如今看來,這套劍法是難勝於他了,隻怕三日之後想不下跪都不行咯。”


    慕北亭驚道:“三日之後?他三日後便來麽?”


    沐朝輔點頭道:“他此次來距離上次已隔了五年之久,上一次一山跟他過手了三百餘招,最後是憑著一山的耐力更勝一籌才得以險勝,可眼下這一次恐怕是難勝於他了。”


    馮一山也適時地接話道:“說來慚愧,我自覺武功修為於五年前並無太大長進…”


    他說到此處,忽然話鋒一轉,望向慕北亭問道:“慕老弟可願為國公爺解此燃眉之急?”


    他這話問得太過突兀,慕北亭猝不及防,不禁愣了愣,可轉瞬又心頭鋥亮,暗道:“難怪要這般禮遇待我,原來便是為了要在此時詢問我能否相幫啊…”但轉念又想:“荀兒畢竟也打了沐公子,我們本就理虧,國公爺既不予追究,這就算是我欠下了他一個人情,如今幫他應付一個仇敵倒也不算是什麽難事…嗯,就權當是我還了人情罷。”


    如此一想,當即起身抱拳,正色道:“前輩身有不便,由晚輩代為出戰也無不可,隻是不知那尋仇之人可會同意跟我比試?”


    馮一山見他答允,頓時喜上眉梢,笑道:“近來幾次都是我替國公爺應付下來,想來此次換作老弟前去也不會有問題的。”


    沐朝輔卻連連搖頭道:“慕大俠所慮也並非沒有道理,一山與老夫算是手足,是以代老夫出戰,那薛十行倒也默許,可老夫與慕大俠這層關係…若是他薛十行真要較起真來,倒也不容易糊弄過去,還是得想個穩妥的說詞出來。”


    當下三人便各自尋思起來,可各自所想出的說詞還不及說出口,又均被各自在腹中否定。一時間,屋中靜寂無聲。


    突然,沐朝輔猛一拍桌,朗聲笑道:“慕大俠可以跟老夫結為異姓兄弟啊!咱們若成了拜把兄弟,那代行比試之事,想來薛十行便無話可說了。”


    沐朝輔一提出此議,馮一山立時拍掌附和道:“此法甚妙,國公爺先跟慕老弟假作結義兄弟,然後咱們再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到時那薛十行定然無法拒絕…”


    沐朝輔卻擺手道:“不是作假結義,老夫是真有心要與慕大俠焚香相結,卻不知慕大俠意下如何?”


    慕北亭連忙擺手道:“若作權宜之計,假行結義之舉也並無不可,可要是真與國公爺結義,那卻是萬萬不可。晚輩不過是一介草民,豈敢高攀前輩,晚輩心中實在惶惶啊…”


    麵對拒絕,沐朝輔並不以為意,反而笑了起來,旋即望著慕北亭言懇意切說道:“老夫自見你伊始便倍感親切,實是有心與你交厚,眼下提出與你結義,也並非是違心之言。再者,兩人交往,重緣分相交是為情誼,重身份與地位相交則為利益。想來你甘願隱居於此,心性定是淡泊名利之屬,因此你與老夫結義也必無所求;反之,老夫代天牧狩西南,自負也算有些權勢,是以對你也並無所圖,就算是你今日拒絕代老夫應戰,老夫也不愁尋不到合適人選。所以結義之事,你不用心懷疑慮,隻需問心而定,願是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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