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亮文向陸炳簡短解說了事情的起因經過。陸炳聽後,長籲一聲,感歎道:“此賊好韌性,好心機!”轉麵又向林宗汜安慰道:“好在此賊現已伏誅,林老弟也算是大仇得報。”


    林宗汜不願當眾多談傷心之事,在舉袖抹幹了臉上淚痕後,便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呈到陸炳麵前,說道:“陸大人,這便是《素經》了,還請大人查驗。”


    陸炳將盒子接到手中,打開盒子鎖扣,隻見裏麵放了一本米白色的素錦古書。


    霎時間,廳中眾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了過去,戴士春更是站起身來探頭前看,絲毫不理會身旁使勁拽他衣角的許江奎。


    陸炳卻隻是隨意看過一眼,便迅速合上蓋子上好鎖扣,又反手遞給身後一名錦衣衛,說道:“上漆封盒。”


    那錦衣衛領了吩咐,從懷裏取出漆蠟和明火折,點燃漆蠟後沿著盒縫滴入,將整個盒子的縫隙嚴實封住。隻等封盒完畢後,旁側的另一名錦衣衛立馬接手過去,將盒子放入已準備好的精致檀木箱中鎖好,再縛到背上係好。


    戴士春見《素經》被收起,頓覺索然無味,慢慢坐迴了身去,不過口中卻在小聲嘟囔道:“也不知這東西是送給皇帝的呢,還是送給他陸炳的。”


    卻不料,這一句小聲嘀咕全都落到了陸炳的耳裏。陸炳立時轉麵望向戴士春,眼中寒光凜凜,厲聲問道:“戴三俠此話何意?莫非是懷疑本指揮使假傳敕令?”


    戴士春頓時大驚失色,他自覺說的極是小聲,卻不料竟被陸炳全都聽了去,此時麵對突來的質問,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答。


    坐他旁側的許江奎見陸炳生出怒氣,瞬覺後背發涼,如坐針氈,心裏直把戴士春的祖孫三代痛罵了個遍,同時也惱恨起自己來,隻想自己為何要帶這個蠢貨進到正廳來,以至無端開罪了陸炳,可眼下事已發生,就算再後悔也無濟於事,也隻好攪盡腦汁想著如何應對。


    就在這時,又聽得陸炳說道:“本指揮使有心先與諸位敘舊,然後再請出敕令稟辦差事,可眼下既有人疑心本指揮使,那就請諸位一同接敕令吧。”說完向後一揮手,先前那名背負錦盒的錦衣衛立時跨步走上前來,又從背後盒中取出一個角軸卷,說道:“命南京禮部儀製主事林宗汜上前聽敕。”


    林宗汜急忙起身,麵向角軸卷行跪拜禮,口中高唿道:“臣,林宗汜接敕!”


    這時廳中眾人除開同澤大師外,也紛紛跪身接令。戴士春看了看站得筆直的同澤大師,竟還有閑心向身旁的許江奎詢問道:“二哥,同澤大師怎麽不跪啊?難道他不怕皇帝麽?”


    此刻的許江奎早已怒火中燒,但又不便立時發作出來,隻好低聲解釋道:“同澤大師是有德高僧,便是見了皇帝本人也可不跪。”頓了頓,又狠聲吩咐道:“自此刻起,你不許再多言說話,聽到了沒有!”


    戴士春向來畏懼他這位二哥,連忙點頭示意知曉。


    那錦衣衛展開敕令,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愛卿林宗汜,國器棟梁,卿具賢良忠厚之德,又秉舉公忘私之心,實為朕之幸矣。而今獲卿上獻奇書《素經》一卷,朕心甚喜,特命錦衣衛指揮使陸炳代朕親取,欽此!”


    林宗汜拜倒在地,高唿道:“臣接旨,聖上萬歲,萬萬歲!”


    廳中除同澤大師合十誦念佛號外,其餘人也跟著林宗汜齊聲高頌“萬歲”。


    接完敕令,眾人又各自坐定,陸炳瞥眼看向戴士春,問道:“戴三俠,你可還有質疑之處?便是需要親自看上一眼敕令也無不可。”


    戴士春實在是個愣種,幾乎就要脫口應“好”,可突然又想到二哥此前的叮囑,於是強忍住不言,轉頭向許江奎望去,以眼神求指示。


    許江奎急忙站起身來,賠笑道:“大人見諒,小人的這個二弟就是個愚蠢夯貨,說話向來是顛三倒四,沒遮沒攔,可要說他有懷疑大人之心,那是萬萬不會的,還望大人明鑒呐!”


    陸炳隻是輕笑一聲,又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並不置可否。


    許江奎見陸炳並不表露出心思,心裏越發驚疑不定,也更加埋怨起自己來。本來他也隻是想證實《素經》確實是上呈給了皇帝,卻不料自己這個愚蠢的三弟竟然觸怒了陸炳。世人都知道,陸炳冷血鐵腕,向來不會輕易饒人,若他真的動了報複心思,那自己幾兄弟可就要大吃苦果了。想到此節,他隻覺如芒在背,心中惶恐已極,望向陸炳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怯懦躲閃。


    然而陸炳卻突然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旋即伸出手去拿起桌上的茶盞把玩起來。


    許江奎見狀,更覺心慌氣短,可又不敢出言詢問,隻好在煎熬中靜靜等待。


    過了片刻後,陸炳才笑問道:“素聞‘洞庭五俠’各個都是求真鑒實之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有此秉性確實難得…正好本指揮使眼下就有一樁舊事需向許二俠求證一番,還請許二俠實言相告呐。”


    許江奎心生不詳之感,在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後,迴道:“陸大人但有所問,小人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炳微笑頷首,身子微微前傾,左手肘杵到了椅子把手上,隨後又將下巴緩緩墊到了拳麵上,才慢慢悠悠說道:“二十年前,西京,陳家關。”


    許江奎聽到這個地名後,周身立時一顫,瞬間就驚出了一身冷汗,片刻後才顫聲問道:“這…這,陸大人想要問小人什麽?”


    陸炳忽又改變了坐姿,雙手慢慢環抱於胸前,身子緩緩後靠到椅背上,歎道:“看來是本指揮使提示的還不夠清楚啊!”說著端起茶盞輕呡一口,又道:“那好,本指揮使便多提一句。‘式月拳譜’和八十六條人命。”


    這一迴,許江奎再也站立不住,腳下瞬間一軟,重重摔坐到了椅子上,臉色驟變成死灰一片,而一旁的戴士春也同樣顯露了驚恐、愧疚之色,顯然對陸炳所說的那件事極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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