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迴眼下。


    周楚清在短暫猶豫過後,還是說道:“大師與家主乃是至交,我不敢相瞞。卻不知大師可曾聽聞過《素經》一書?”


    同澤大師點頭道:“曾有耳聞,相傳此書乃是活了八百餘歲的彭祖所著,書中記載有一套神奇的養生功法,若習得此功法者,不但能增壽延年,更可青春常駐。但此書向來隻留傳於口耳之間,時至今日也未曾聽聞有人確切見過此書…”


    他說到此處,身子忽然一震,驚道:“啊?難道說…”


    周楚清沉聲道:“沒錯,確是此書。今日的禍端也正是起源於此書。”


    得到了肯定答複後,同澤大師麵色驟變,心中既驚且奇。


    林宗汜自立出“以書易書”之舉後,也確實收羅過許多的稀世孤本。同澤大師與林宗汜係屬莫逆之交,又均是愛書成癡,脾性相投,是以每當林宗汜獲得珍貴書籍時,也定會邀請同澤大師共享喜悅,兩人秉燭共賞奇書的次數更是多勝枚數。但沒想到林宗汜這一次居然能收羅到堪稱曠世奇書的《素經》,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想到此處,同澤大師又不禁暗自感歎道:“也不知宗汜是遇有何等機緣,竟能訪到這本曠世奇書,不過以他博古通今的學識,若是確定下了此書的身份,定是讓人信服的。唔,要是此書真如傳言所說,其上記載有一套神奇功法,那麽少一人知道便是多一分安全,不告我知曉也就不奇了。可那個倭寇又是從何處得知了此書的身份與蹤跡呢?”


    周楚清見同澤大師頻頻皺眉,立時猜到他心中所想,當即坦誠解釋道:“此書獲得實屬機緣巧合。那是在三個月前,我陪同家主前往華山參加落雲道長的封刀大會,待到結束返程之時,我們便取道開封而迴。


    “等我們到了開封城外,在離城還有六七裏地的半道上,突然遇見了一夥盜墓賊。彼時這群賊人正因分贓不均在窩裏鬥狠,場中局麵是六人圍攻其中一人。我僅看一眼便知這夥人都不是練家子,使的拳腳功夫全靠一股子蠻力。被圍攻的那人隻堅持了片刻功夫便已不敵,被眾賊亂拳打倒在地,痛苦哀嚎不止,眼看著再挨上幾拳幾腳就要斷送了性命。


    “家主本來是不欲管這種刨人墳墓的缺德事兒,但當時的場麵又實在太過慘烈,家主終究心生不忍,於是便出麵喝止那幾人住手。豈料那夥賊人仗著人多勢眾,非但不聽家主的勸告,反而還出言恫嚇。我見他們如此無禮,便出手將他們盡數打發了,等再迴頭想要去查看那倒地之人的傷勢時,隻見他的麵色已然蠟黃如紙,頃刻又轉作了蒼白,並且一直嘔血不止。


    “我急忙俯下身去為他查看傷勢,可剛一搭指探脈,便發現他的脈象已然細若遊絲,再查看他周身四肢,方才發現適才有人對他下了重手。對方先是將他的左胸肋骨打折了一根,然後又反複捶打那根斷骨,直至斷骨插入了他的心髒之中…唉,麵對如此重傷,便是華佗在世也絕無救活可能,我輩自然也無計可施。


    “我雖救他不得,卻又不忍看他疼痛時的慘狀,便想輸送一道真氣給他緩解疼痛,正當我探手過去時,他突然大力抓住我的手伸進他的懷裏,我順勢一摸,便將裏麵的東西掏了出來,原來是一本米白色的錦書。那人口不能言,隻是使勁衝我眨眼,似是有托付之意,我不忍他受苦,也隻得點了點頭,那人見我應承下來,立時就咽了氣。


    “彼時我與家主身處異鄉,實難妥善處置他的屍身,我隻好尋到附近館驛,找人帶了口信給開封的朋友前來妥善處理。待將這些瑣事處理妥當後,時已入夜,我和家主便匆匆趕進城去投了家客店。等到了晚間,橫豎無事,家主便開始翻閱起這本錦書。不過很奇怪,這書裏並未書寫文字,僅是簡單畫了些比劃著動作的人像…”


    同澤大師聽到此處,不禁打斷問道:“咦?《素經》就是這個樣子的?”


    周楚清點頭應道:“正是。”


    旋即從懷中掏出一個藍布包來,隨後輕輕展開,便見裏麵一本米白色的錦書顯露了出來。此書約半指厚,材質似綢似錦又自帶光澤,乍看之下雖蘊古意,卻也算不上如何顯眼。


    同澤大師驚唿道:“這…這就是《素經》?楚清你…”


    周楚清不等同澤大師把話說完,便即搶道:“家主本就欲同大師共賞此書,隻是因事耽擱了,此刻換我代勞自也無妨。再者說,那倭寇便是為了此書而來,我敵不過此賊,此書留在我的身上反而不妥。想我堂堂天朝上國的寶物,又豈能落到倭寇浪人手中,想必大師也不願見到此幕發生吧!”


    同澤大師何等慧通人物,話及入耳,立時就聽出了周楚清話外有音,知道他確有將此書交予自己保管之意,但同時亦是以此作為試探,想要看一看自己是否會應承下解救林宗汜夫人和幼子之事。


    有此判斷後,他緩緩移目望向了周楚清,但見對方此刻目光閃動,眼神中滿含著期盼之意,當下便報以微微一笑,卻又含笑不語。


    不得不說同澤大師確實惠目如炬,周楚清此舉的目的正是如此,但他之所以要行如此試探舉動,也確實是他心有顧慮。


    他為人向來謹慎,處事又極盡平和,這一來也就導致了他的行事作風並不極端,就算眼下已然事急萬分,他也依然要為同澤大師留出選擇的餘地。畢竟那倭寇的一身功夫神鬼莫測,且又有備而來,此番營救必定會兇險萬分,便是為此丟掉性命也大有可能。


    雖說同澤大師與家主林宗汜屬莫逆之交,但他是否會舍身冒死去救援,周楚清的心裏也實在沒底,更何況林宗汜貴為武林至尊,若是直言相求遭到婉拒,也難免會顏麵受損。是以基於這些複雜考慮,周楚清才要使用言語試探,以保話語間能有迴旋的餘地。


    可看著眼前這位含笑不語的同澤大師,周楚清一時間又有些猜不出這個笑容背後的含義,心中忽感忐忑不安,可偏偏又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出聲詢問,隻得緊緊按壓住因緊張而極速狂跳的一顆心,靜靜等待著對方的最終答複。


    好在同澤大師也並未讓他等候太久,片刻後便色歸正傳,坦然道:“楚清的心意老衲知曉,此書你且好生收妥,至於營救宗汜妻兒之事,無論境況何等兇險,老衲都會全力以赴。”


    他說這番話時語速雖緩,但語氣卻是斬釘截鐵,讓人聽了不覺就生出信賴之感。


    其實同澤大師自得知林宗汜的妻兒被俘後,便已暗暗下定了救援的決心。先不論其它,單憑著“武林抗倭同盟”前盟主的這層身份,他就對解決此事責無旁貸,更何況此事還是發生在他的至交好友林宗汜的身上,他更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是以眼下周楚清對他使出的試探之舉,就不免顯得有些小氣了。


    果然,當周楚清感知到了同澤大師的堅定決心後,心中立覺慚愧難擋,暗裏大罵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下猛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大師的恩情天高地厚,楚清無以為報,他日但有差遣,楚清定然萬死不辭!”說著又要跪拜行禮。


    同澤大師連忙伸手將他扶住,溫言說道:“此乃老衲分內之事,楚清不必多禮。”等將他重新扶坐下去,又問道:“剛才隻顧談論《素經》由來,卻不知那倭寇的後續舉動又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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