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九思送完薑楚楚迴家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目送著薑楚楚進了大門,溫九思重新發動了汽車,收迴目光的時候,不自覺落在了車門內的某一點。


    副駕駛位旁邊的車門凹槽上,放著一瓶礦泉水,那是剛才薑楚楚撂了電話之後,順手擰開喝了一口的。


    他俯下身子,將那瓶礦泉水拿在手裏,瓶蓋上還有淡淡的口紅的痕跡。他的指尖試探著在上麵碰了一下,於是就連手指也沾染了一抹胭脂色。


    溫九思眸色微深,盯著自己的指尖足足有兩三分鍾,才重重歎了一口氣,將那瓶水放迴原處。


    可能是今晚的晚餐和陪她一起吃晚餐的那個人都太合胃口了,哪怕迴到家裏,麵對薑福生和蔣淑媛的冷言冷語,薑楚楚也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洗漱過後,薑楚楚躺在了床上,沒過幾秒鍾,她突然覺得不對,“蹭”地一下坐起來,看向窗邊。


    窗邊的畫架上空蕩蕩的,她那幅畫著少女肖像的半成品油畫不見了。


    她做了幾個深唿吸,還是沒有忍住,飛快地下了地,連鞋子都沒有穿,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摔門而出。


    薑家人都住在二樓,但也隻有薑楚楚的房間在西邊,與眾人隔著台階的上下口。


    她木著臉砸開薑明珠的門。


    “我的畫呢,薑明珠你還能不能要點兒臉!”


    薑明珠目光瞥向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薑楚楚譏誚著說,“一而再再而三,你真是不懂得適可而止,要我教教你麽?”


    薑明珠麵色一僵就要關門,被薑楚楚抵住,兩個人互相用勁,薑明珠使脫了力。手臂撞到門上,被把守的棱角劃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巨大的爭執聲引來了圍觀,樓下傭人小心翼翼地躲著,蔣淑媛開門就看見薑明珠扶著門框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蔣淑媛甚至沒再多問,嘴裏罵喊著衝過來,宛如一隻護犢的野獸,充滿母性的光輝,她高高揚起了手,像是想要狠狠地一手打在薑楚楚的麵上,但有所顧忌,又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有的時候,連薑楚楚也覺得不可思議,憑借蔣淑媛和薑福生對她的厭惡,以及這倆人的火爆脾氣,她自十幾歲起,卻從來沒有收到過打罵或者虐待,就像對著個瘟神似的,隻是遠遠地疏離,與厭惡。


    薑楚楚諷刺地笑了,她抬頭看向蔣淑媛,聲音很輕,“她是你的女兒,我不是麽?”


    褪去了白日陽光下的偽裝,蔣淑媛看著她的眼睛,像是在看什麽仇人,她操著古怪的音調對她說。


    “薑楚楚,你這輩子,都不要想在畫畫上有所成就,你想出名,做夢去吧。”


    說來奇怪,薑福生和蔣淑媛對她的厭惡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這話她在十歲的時候也聽過一次。


    那時夏日蔭濃,她飽含期待,送了一副油畫給蔣淑媛,沒有聽到誇獎,隻得到憎惡的目光。後來,她在新聞采訪裏又見到了這幅畫,隻是拿著畫的人變成了薑明珠。


    濃墨重彩的夏日星空,當中一輪圓月高懸,麵容模糊的女孩兒手持月見草,仰望著月亮,看不清五官,卻偏偏能讓人感受到圓月似明珠一般璀璨,眾人也都就此大做文章,稱讚薑明珠在畫裏融入了自己的名諱——一副《月夜》,奪得了國際大獎,成薑明珠也一躍成為該獎項設立三十餘年來,唯一一位華人獲獎者,同時也是年紀最小的獲獎者。


    如此殊榮,同樣是出身有瑕疵的世家女孩兒,兩個人從此刻逐漸劃分了界限。


    也就是那一天,薑楚楚徹底明白了,兩個人的差別。


    她薑楚楚是楚楚可憐的“楚楚”,而薑明珠是掌上明珠的“明珠”。


    就是不知道,這顆徒有虛名的明珠,還能閃耀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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