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從金陵到京城


    兩日後,積雪未消。


    薛家大門敞開,門前一排的黛藍油布馬車,模樣不起眼,不過內裏倒是舒適豪華。薛蟠扶著薛王氏上了馬車,笑道:“媽媽途中要是累了咱們便停下休息——”


    “你這孩子說的是哪裏話!”薛王氏擰著兒子的臉蛋,親親密密道:“這次進京跟你前程大有關係,你這樣不上心。”


    “我這可是為了媽媽和妹妹著想。”薛蟠揉著臉,插科打諢逗著薛王氏,一會會薛王氏就樂的開花。薛寶釵一看,嬌笑道:“媽媽你看哥哥都是舉人老爺了一點樣子也沒的。”


    “你哥哥就是那混樣子,以後怕是做了官也改不下的。”薛王氏見著女兒,招手道:“外麵冷,先進來,你哥哥便不管他了。”


    薛寶釵衝著身後鶯兒畫兒道:“我先陪著媽媽解解悶,你們跟著紫蘭她們坐後麵去。”春寒冬峭扶著寶釵上了馬車,而後跟了上來。


    薛王氏這次上京身邊就帶了兩個大丫鬟——紫蘭紫川,寶釵就帶的多了,四個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兩個三等丫鬟並著兩個老嬤嬤。薛蟠對著薛寶釵真是金貴著養,他常年經商,有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是緊著薛寶釵和薛王氏,剛開始小丫頭還對著物件上心,後來被薛蟠哄著換了男兒衣服出門玩耍,見多了稀奇古怪的物和事,尋常的東西就不再入眼了,心性也廣了。


    薛寶釵上了車,母女倆親親密密的說著話,薛王氏見兒子要騎馬,知道勸不住還是叨念了一番,薛寶釵見哥哥眉眼耷拉著聽訓,捂著嘴偷笑,薛王氏見兒子乖乖聽話,沒了以前的霸道性子,心裏舒爽,笑道:“我不叨擾你了,要是冷了就上馬車,可別逞性子。”


    “知道了。”薛蟠笑嗬嗬的應了聲,放下簾子,走到前麵上了棗紅色的大馬。


    護衛跟了六個騎著馬守在馬車兩邊,馬車一共八輛,帶著頂蓬內裏舒適的三輛,三輛普通的,丫鬟嬤嬤一輛,小廝一輛,還有一輛裝著金貴的物件衣物,剩下的一輛沒有頂放著大箱子丫鬟仆人行李之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


    薛蟠騎著大馬走在車輛最前麵,薛母怕他冷,特意給做了件暗紅色銀線勾邊鬥篷,領子是火紅的狐狸毛,一水的溜光,薛蟠原本生的眉粗眼大俊朗硬氣,而後經了七年的書香養人,身子多了股儒雅氣質,這樣騎著大馬高高在上,也能哄騙住外人,什麽氣質清俊樣貌不凡等等。


    薛家雖說已經脫了皇商的名頭,可畢竟在金陵紮根這麽些年,影響還是有的。今天這麽大的陣仗,早早聽聞薛霸王中了解元的小販戶們正仰著脖子往開路的馬隊瞧去。天氣冷,起早貪黑的小販戶們搓著手,哈著氣,這年都完了還是他娘的冷,可一想到屋裏的婆娘,小販戶們臉上多了傻乎乎的笑!見了馬上威風的薛蟠,紛紛打著招唿,“薛大爺這是要上京啊?”、“大爺走的這麽早?”、“這冷霍霍的天兒大爺怎麽不坐在車裏舒服會兒?”......


    薛蟠好脾氣,笑嗬嗬的一一點頭,不時搭上兩句話,“是挺冷的,生意如何”雲雲。


    一溜的馬車不見了影子,剛到金陵沒幾年的外來戶不由睜大了眼好奇道:“這薛家也是家大業大,沒想到薛大爺脾氣性子倒是挺好。”


    “你這是才來金陵沒幾年,要是老人可知道薛大爺還有個諢號,你道是什麽?”小販眼一板,見吊足了胃口,才道:“呆霸王!”


    “我看薛大爺倒是和善的緊,又是解元老爺,哪裏有什麽呆霸王的樣子?你可別渾說蒙了我們這外來人......”


    小販一聽,豎了眉,津津樂道,“薛大爺小時候那可是個霸王性子,就連他那死去的老父親也管教不來,聽說進了薛家的老夫子都被薛大爺拳打腳踢的攆了出來,七年前還騎著馬張揚跋扈的在街上橫衝直撞,你可是沒瞧見那脾氣,不過才十歲人高馬大拳頭也耍的虎虎生風,金陵城的百姓誰不背地裏叫聲呆霸王?嘖嘖......”


    “後來呢?”


    “哦哦,我記得那天雪大,我就在這兒擺著攤子,薛大爺騎著的馬發了狂,小廝跟在後麵直追,薛大爺在馬背上跌跌撞撞,那兒馬就從我這兒攤子撞了過去,幸好我躲得快,不過這薛大爺倒是跌了下來,正好砸在我攤子上,一腦袋的血,嚇得我哆哆嗦嗦伸著手摸到薛大爺鼻尖下,簡直嚇死了人,沒氣兒了。”小販學的繪聲繪色。


    聽熱鬧的倒是越來越多,紛紛催著小販接著講。


    小販心下得意,連帶著比劃,道:“跑過來的小廝一看,嚇得當場尿了褲子,薛大爺可是薛家的獨苗苗,要是真這麽去了,這小廝可是也要跟著陪葬的命。我立馬踢了小廝一腳,道:‘還不去請大夫看看。’小廝這才背著薛大爺趕緊往迴走,我看那小廝腿抖得厲害,便搭了把手,後來薛大爺救了迴來,脾氣收斂了,遇見我也能搭上兩句話......”


    “我看你是怕薛家大爺死在你這攤子上,薛家找你麻煩才是!你這王大頭能有這麽善心!”眾人裏不知誰喊了這麽一聲,大夥哈哈一笑。


    小販笑罵了幾句,倒也不辯駁,挺熱鬧的人群也慢慢散了。他望著早都沒影的馬車,想著薛大爺後來對他的幫忙,咧著嘴笑的一口白牙,薛大爺是和善,不過脾氣嘛......


    春閨時間是三月十五,薛王氏操心自己兒子前程,年十五剛過完一天收拾行李安排了家務便要急忙上京,看兒子意思便是以後就留在京裏了,薛王氏也不提沒考中咋辦,反正兒子說啥就是啥,即便是賣了整個薛家薛王氏都是沒意見的,兒子現在可是舉人老爺了,薛家祖上可都是經商來的,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個文曲星似的兒子,怎麽的都要支持,即便是沒考中她砸了銀錢,托京裏姐姐給蟠兒某個好職位也是成的......


    薛蟠兄妹可不知道薛王氏和京裏的王夫人還有私信來往,自然也不曉得王夫人在信中對薛王氏許諾的種種好處之類的。離著春閨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時間充足,薛蟠自然不願意趕著馬車走官道顛晃,便從水路走,如今正和薛寶釵在下棋。


    兄妹二人笑談,說話間寶釵落了枚棋子,一下堵的薛蟠成了死局,成敗已定,薛蟠笑著搖頭,扔了手裏的黑棋,“你這棋藝我可不再和你玩了,沒得趣!”他死死抗了這麽久,他妹妹就像是貓逗老鼠一樣,遲早都是死。


    春寒捂嘴笑,薛慶端著熱茶湊到薛蟠跟前,道:“大爺還是厲害的!”


    薛蟠接了熱茶,睨了薛慶一眼,“你倒是還哄起我了!我是那輸了棋就惱的人麽?”


    “哥哥自然不是,要不再來一局?”薛寶釵撐著下巴笑的一臉天真,見哥哥沒有下棋的興致,便一顆一顆的捏著棋子歸攏,“哥,到了京城你可別自己一人出去玩,京城熱鬧,你要是出去玩定要帶著我!”


    “小尾巴似的。”薛蟠放了茶杯,想起京城賈府,“聽薛忠來信說賈府規矩大,到了之後怕是有的忙了。”


    “哥哥別唬我讀書少,她們賈府規矩大,可咱們姓薛,不必守她們賈家的規矩,再者,哥哥不是馬上科舉在即,定要安心讀書,其餘一概的應酬讓媽媽打發了便是。”薛寶釵眼彎了彎,有著少女的調皮可愛。


    薛蟠搖頭,他好像把薛寶釵給帶歪了,這小丫頭現在鬼主意可越來越多,麵上卻端的落落大方,處事穩妥,任誰也挑不出個錯,不過芯子好像已經開始灰了,沒多久就成了隻黑芝麻陷的團子了。


    “鬼精靈似的。”薛蟠算是應下,臨時抱佛腳一向不是他所為,人家是十年寒窗,他這七年也不是玩過來的,雖說記性好了,可讀書考試並不是記性好就成,古代的科舉也不是那麽簡單的,全國那麽多書生三年一科舉,真正功成名就的能有幾人?以前奠定的基礎在,考試在即薛蟠反倒不急躁,事前抱佛腳並不是他推崇的。


    水路快,不到二月底便到了京城,薛家的船大,東西雖不多但多數是金貴的物品,薛王氏不放心特意讓身邊伺候的兩個大丫鬟打點著,薛慶也一並跟著幫忙,下了船薛忠早早領了一隊人候著,見薛蟠彎腰迎上前,道:“大爺萬福,太太和大姑娘可好?”


    薛忠是薛府的老人了,十四歲便被薛蟠的老子買了迴去,原先不叫薛忠的,後來薛蟠老子親自改名賜了薛姓,又給了個忠字,可見薛忠這人對薛家的忠心,是一門心思為這薛家想,而後有了孩子薛慶,便整天在兒子耳邊叨叨,要是薛慶沒伺候好,他老子先是一通打。當年薛蟠縱馬街頭,摔下馬沒了氣,盡管當初不是薛慶守在馬邊伺候著,也足足吃了他老子一頓板子,薛王氏自此後更是不放心外人伺候薛蟠,便下了死命,不管薛蟠愛不愛薛慶伺候,這輩子薛慶就是守著薛蟠了,好在醒來後的薛蟠也不嫌薛慶不懂玩樂整日念著‘小心不行’之類的了。


    “去歲一年多虧忠叔在京上打理家宅了,母親和妹妹一路安好。”薛蟠話音溫和。


    薛忠四十多歲,對著府中規矩很是仔細,從來不馬虎,薛蟠這麽叫他已經是接受底線了,再多便不會越矩,唯恐別人說薛家規矩不嚴。當下彎腰,規矩道:“大爺是要先迴府-----”


    碼頭路邊熙熙攘攘,一個穿著藏藍褂子的男人打著頭,身後跟著十七八位小廝婆子,那打頭的男人見了薛蟠,眉眼擠到一處,露出個討好的笑容,彎腰先是一個作揖,“小人懶二拜見薛大爺---”小心翼翼的抬眼,見薛蟠仍是和身邊那仆人說著話,懶二心裏尋思,這薛大爺跟著王夫人口裏的很是不一樣,當下撲通跪下,規規矩矩磕了個響頭,身後的小廝婆子見了唿啦啦的跪了一片。


    “哥哥,我是猜了沒錯的!”脆生生的嗓音從船坊傳來,嬌滴滴的像是撒嬌更像是賭氣贏了似的,明明話裏略帶積分驕橫,但卻絲毫不惹人討厭,反倒引得人好奇想看看說話的樣貌。


    懶二心裏被這嗓音引得目光往後瞧了去,隻瞧見一圈繡花的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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