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小楓安慰,我依然難解重重心緒,猶如失魂者,茫然跟在小楓身後,晃上二樓。


    “組長!”


    聽到久違的耳熟的聲音,我探尋聲源,看清向我奔跑而來的身影,也激動起來:“焦悅!好久不見!”


    “小楓姐,好久不見!”見我身旁的人是小楓,焦悅立即將我甩一邊,隻顧著向她偶像獻殷勤。我正想好好“教育”她一番,耳邊傳來的誦詩聲打算我的預出口的話。


    牆上有架大液晶屏,正放送則一支廣告片——


    “我


    為與你邂逅


    向極夜借星光


    向極晝借黎明


    相逢即喜


    你看


    殘月將圓……”


    與文字相配的畫麵是璀璨的星空,是嘹亮的黎明,是深邃的宇宙,是星球旋轉著退後。最後,留在屏幕上的是依次以朔、上弦、望、下弦、晦依序排開的月相演變圖。月相圖與雙色拚接的木球兩道弧形相互重疊,最終融成一把月相椅。然後,畫麵出現住家logo,和一行白色的小字,居然是句白色的小字:“don’t cry,the moon will be round。”,令我大感意外的是,那行字用的手寫體,而且,是我的筆跡!


    宣傳片是循環播放的,我癡癡看了好幾遍才眨了兩下眼睛。聽到身旁的小楓歎道:“葉雅人真是有心。”


    焦悅則驕傲宣告:“這把月相椅可是我們的主打哦,好多好多人喜歡啊!下單嗖嗖的!我升了組長,有創下銷量,今年年終獎金一定會有很多!光是想想就覺得好開心!”


    看著焦悅開心的模樣,我覺得心情也好了一些。


    “大家喜歡就好。”


    其實,有葉雅人在,我可以不用膽怯心驚的。


    不知不覺,秋天到了。仿佛一夜之間,秋意驟濃,風已沾染了涼意。我之前帶到畫室的衣服已不適季。所以此次迴家,我特意重整衣櫥,順便整理舊物。也因此,我重新發現那個紅酒木箱。至此,它在床底靜默了將近一年。


    無論是遊園票還是幹枯的玫瑰花,它們對任何人而言已經不再有意義,我也不願將它們投入垃圾桶。思來想去,以為焚化成灰是最好的方式。打定主意後,我將紅酒箱搬上了天台。將木箱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入又高又深的焚燒桶中,先點燃輕薄的紙張做引子,再將不易燃的靠旁,火舌迅疾遊竄上來,不消一刻,桶裏便剩點殘紅苟延殘喘,些許灰燼與風共舞。


    讓過往恩怨與不快都著這把火焰徹底煙消雲散吧……


    燒完舊物,我拎起空木箱子正準備下樓,“哐當”一聲掉下來一件東西,我最後竟然忘了處理它。我凝視它、舉起欲放入焚桶,想了想又放下了。最後,我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掛了電話之後,我突然想到,我之所以猶豫不決,或許它不屬於我。


    我抵達約定的地點,發現周斯遠早就在咖啡廳裏等我了,他選了靠窗的位置,所以,我推門時就看到他朝我高高揚起了手。


    “你想喝什麽?這裏的橙汁不錯,是鮮榨的,沒有添加劑。”周斯遠向我推薦健康飲品。


    “我想喝藍山。”


    點單之後,我們相顧沉默,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挑起話題。最後還是他先打破尷尬的靜默:“我沒想到,你會主動約我。”


    “謝謝你。”我想,還是先道謝吧,“雅人告訴我了,說你在關鍵的時候主動退出了收購競逐。”


    周斯遠先是一震,緊接著自諷式地冷笑:“真不愧是葉雅人。我這麽做,可不全是為了他。我本來對艾倫美興趣就不大,更何況它還對我隱藏了債務,毫無誠信可言。我最恨人騙我,包括收購一家企業。不過,似乎在葉雅人的描述中,是我送了他天大的人情。”


    “確實是人情。受你的影響,還有兩家實力對手也退出了。”


    “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都等著看葉雅人的笑話呢。”周斯遠深深看了我一眼,繼續說,“他這點,也正是我暗歎弗如的地方。”


    突然,周斯遠“蹭”地站直,快步走到距離我身後的不遠處某張藏匿在巨大景觀樹下的咖啡座邊上,周斯遠伸手一探就撈到了部相機,並且將相機的主人一並拽了出來。


    居然是徐正清徐記者……


    呃,他這跟拍水平亟待提升啊,專業素養太堪憂了。我迷迷糊糊想著。


    我匆忙上前,我問周斯遠:“你怎麽知道他在。”


    “我看著他悄悄跟在你後麵進來的,就想看看他做什麽,哼,果然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不徹底給你個教訓你是不會長記性的!”周斯遠說著高舉起相機,正要往地上砸的時候,我阻止了他:“算了,你把卡留下,相機還他吧。”


    周斯遠還是聽取了我的意見,皺著眉將記憶卡抽出,並且當場將記憶卡弄碎,然後將相機丟還給徐記者:“還不滾!”


    徐正清臉色蒼白,抱著相機匆匆逃跑。


    我追上一句:“請等等,你能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嗎?難不成……又是盧怡詡?”


    徐正清頓住腳步,迴頭看我:“不是。”


    不是盧怡詡,那我就更好奇了:“我和他見麵的消息很值錢?”


    我以為,即便是生花的妙筆將我們的故事編得天花亂墜,也不會引起太多人關注吧,如此沒有經濟價值的事件,徐記者為何鍥而不舍?絲毫未放鬆對我圍追堵截呢?


    徐正清麵露難色,猶豫了一會後,他狀若下決心:“……如果,我說,我就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你信嗎?”


    “信。”


    我迴答得幹脆,他反而愣了。我補充解釋:“我就覺得,你好像認識我們很久了。”


    “是很久了。”徐正清突然扳直後背,越過我們,走到我們桌邊,竟端然坐下了,他問我:“屋裏禁煙,你請我喝熱飲吧,嗯,我也來杯藍山吧。”


    我抬手請服務生前來為徐正清點單。


    周斯遠從旁擰眉,沉默以待。


    徐正清喝了一口咖啡後,才緩緩開口:“兩件事。一、我不是記者。我早就不在《堇都都市報》幹了。二、你出車禍那天,我就站在橋上,我親眼看著你的車撞上橋墩的。那天也是巧了,我加班到那時,站橋上吹風時,眼見著一車快速朝橋墩撞上去,車頭一下子爆了,都噴火花了!那畫麵,太驚悚太嚇人了……當時在場的人都怕車會爆,也不敢靠近,也虧得有輛車停下了,那車主忒膽大,二話不說拉了車門將你從車裏拖出來,那會兒你就昏迷了,滿身是血……那時,我還是個熱血澎湃的年輕人,剛入行沒多久就讓我撞著這等事件,我還以為老天爺站在我這邊呢,平白給我送了個大新聞!”


    聽著徐正清的描述,我也陷入迴憶,我醒來時人已躺在醫院。我車禍的狀況有多慘烈,我不去問,也沒人敢和我說。如今突然有人赤裸提起,我頓覺渾身一麻,那些傷疤宛若瞬間活了過來,吸附於我後背蠢蠢欲動。


    “我當時那個激動啊,連夜就寫了那篇“富家女飆車”的新聞,那篇稿子發出的第二天,我就被辭退了。領導嚴厲譴責我編造新聞,有失操守,不合適當記者!哼!我才不信!我想了一個晚上,終於明白,我被辭退一定和那篇稿子有關。我死可以,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怎麽迴事!”


    聽了徐正清的描述,周斯遠鐵青著臉,他勉強隱忍不發。


    “可惜,你出院後不久就出國了。我唯一的線索斷了,對我而言,這就是懸而未決的謎,直到……”徐正清突然“嘿嘿”痛快笑道,“直到我在《創業秀》上看到了你、你們……”


    “……”我一時間感慨良多。


    “其實,我已經夠了,剛才那一下真把我嚇到了,嚇著了反而清晰了。我孜孜不倦惦記著要解這麽個謎團,到最後發現,其實也就那麽一迴事。我就像是村上春樹小說裏那對搶劫麵包的夫妻,自己把自己困住罷了。”


    徐正清給自己下完結語也喝淨最後一口咖啡,他說:“勵長安,再見!”然後拿起相機頭走了。


    他走得很快很幹脆,像是走向新生。


    我怪他讓我背負這“隻會尋找另類刺激的飆車富家女”的惡名,卻沒想到他因此丟了工作。人與人之間的勾連果然奇妙。


    徐正清隻是小小的插曲,他一走,桌上又剩下我和周斯遠,我也終於想到正題。


    周斯遠默默迴到對麵坐下,將紙提袋從身側拿出交給他:“整理舊物時,發現的。”


    周斯遠疑惑將紙箱打開,當看到盒子裏放著的東西時,他呆愣出神:“這是……”


    “……本來想在我生日那天送你的,後來,你也知道,我出了車禍,就一直留我家了。我想,既然畫的是你,應該交給你處理。”


    是一副小作,我十九歲時畫的周斯遠。那時候的筆觸還是稚嫩些,不過用色極其飽滿明亮,畫裏的他,眉目含笑,是熱烈勃發的模樣。


    “你為什麽會突然跑出去,為什麽會開那麽快?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周斯遠突然問,他沒有看我。


    我愣了愣,好像,我們從沒有好好聽對方解釋過。


    “我在門口聽到了你和吳路的對話,知道了我們的相遇並非偶然,而是你的精心籌謀,我們之間每寸進展都有人監督、有人評價……我就是突然知道了這個而已。”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我沒別的事了。我走了。”


    我起身告辭,我手握上門把時,聽到身後一聲:“長安!”


    我迴頭,周斯遠說:“我知道,我們沒可能了……早在醫院看到你們在一起時,你輕鬆自在的模樣,我就知道,我們沒可能了。隻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會學著放棄你。”


    我沉默看了他一眼後,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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