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就此打住,我一定會很感動。但是,他僅嚴肅了一秒,伸手捏了下我的鼻子:“小哭包。”


    我頓覺難為情,牽強附會道:“我隻是在可惜那碗酸辣湯,誰讓你在湯裏加那麽多的醋!暴殄天物!”


    “我隻是想讓你知道,當時當刻我的心情。”葉雅人輕輕說。


    我胸口又是猛一跳。


    葉雅人指床頭櫃上的保溫壺:“我新買了一碗,這迴不酸,你想喝的時再喝。”


    躲在被子裏,我探著腦袋惦記起:“那之前那碗呢?”


    “既然是醋水,當然要倒給醋壇子。”葉雅人突然將臉皺成一團,“哎,我確實倒太多醋了,現在胃在向我抗議……”


    我被他努力逗趣的表情逗笑。


    葉雅人恢複輕鬆:“好了,你終於笑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再次輕拍我的頭,囑咐我閉眼,隨後帶著他的行李箱悄聲離開。


    他離開後,我起身,將床頭保溫壺抱在懷裏,旋開蓋子,熱唿唿的湯散著暖氣鋪麵而來,令人心安。


    人在病房裏很容易忘記晨昏,昏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繼續睡。


    不過,若是我哥來,現行規則將全被打破。靜謐的病房瞬間淪為喧鬧的會客室。他皮相周正又很擅運用蜜語甜言,小護士跑我屋的頻率比往日高出幾分。


    總之,有他在,我別想睡著。


    那些原本堆成山的香檳玫瑰,如今萎靡在牆角。失土的鮮花,即便再悉心照顧,也撐不過三日嬌嫩,時間一到,花瓣上便長出黑斑,脫水萎縮。原來,泛著鮮潤色澤的花海在同一時間衰敗時的蒼涼,竟令人如此心酸,目不忍睹……


    我哥找人將那些花都清理出去,又安排人灑水擦窗掃地……


    做完這些,他慫恿我去樓下公園散步。


    “我不想去。”我對散步興趣缺缺。


    哥哥不放棄,極力推崇,他說樓下那幾棵玉蘭開得正盛,花色微黃,花朵肥厚——


    “你知道嗎?”我哥神秘兮兮,“賞玉蘭有利生津。”


    “天哪,你在胡說什麽?”我吃驚。


    “那些花,長著一副很好吃的樣子,看著看著就流口水肚子餓了,你不是最喜歡吃了麽,正合適你!”


    我哥真獨裁,他決定好後,容不得我再拒絕,用毯子將我包了個嚴實,再將我挾持上輪椅,然後推輪椅帶著我下樓。


    被園丁悉心照顧的花池開滿各色花朵,慰貼著臉色蒼白的各式病人。哥哥推我到花池邊,見有病童小跑追鬧,我哥招唿他們與我聊天。我原本有些拘謹,在我哥的引領下,我和他們也玩成一片。


    哥哥真是稀奇人。他外衣口袋並不大,居然接二兩三掏出許多小玩具和糖果。分贈給那些聲音脆甜的小豆丁,惹得紛紛問詢哥哥與“哆啦a夢”有何關係?我哥立刻露出很得意的表情:“雖然我和‘哆啦a夢’沒有關係,但是,你們來說說,哥哥是不是超帥?”


    “是!”小豆丁們仰著腦袋齊聲迴答。


    哎,是他自己想出來玩吧!


    或因我是病患的緣故,沒一會兒我便覺得疲乏,於是,我不再說話,安靜靠坐輪椅上看他們耍玩。


    “你在想什麽?”哥哥突然問。


    “我?什麽都沒想……”


    “看,葉雅人!”我哥突然指著門口方向,大聲驚唿。


    我立刻扭頭,探尋人影未果,我連忙問哥哥:“在哪兒呐?”


    “哈哈哈……”哥哥笑得前仰後合,“長安,還說你沒想什麽……露餡了吧。”


    我惱羞不已:“我、我這是正常反應!”


    “看,葉雅人!”哥哥再次指向某個方向。


    他可真覺得我是笨蛋?一模一樣的姿勢和語氣,他又演一遍!他還覺得我會信嗎?


    我用勁拍他的手:“哥,你少幼稚了。”


    “真的,是真的!”哥哥扶著輪椅的把手,飛速調轉方向,推著我跑了起來。我驚唿求饒:“哇,哥哥,慢點,你慢點……”


    哥哥推著我跑了一會兒,輪椅速度驟緩,哥哥輕聲:“長安,你看,他在那兒。”


    順著我哥指點的方向,我當真看到了葉雅人。雖隻見著他的背影,但頎長的身形與輕快的步伐,都是他獨有的,是他沒錯。我哥這次沒有騙我。


    我正預備招唿,聲音卻霎時軟下。


    因為,葉雅人並非獨自前來,他身後還跟著盧怡詡。


    他們,一起來的麽?


    “我們走吧。”我和哥哥說,我意外發現自己的聲音裏隱著失落。


    哥哥揚唇,他顯得興味十足:“為什麽走,可能有好戲看哦。”


    於是,我們非但沒有走反而藏起來偷看——哥哥推我到灌木叢下,鬱鬱蔥蔥的灌木叢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將我和哥哥遮蔽得嚴實。


    我的心突然蜷縮一處,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心煩意亂。


    “哥哥,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我還是想走。


    就在此時,葉雅人說話了。


    “小詡……你怎麽在這?”我聽到葉雅人這樣問。


    原來……他們不是一起來的!


    我抬頭,目光越過灌木叢落他們身上——


    “雅人哥!”盧怡詡快跑兩步,直衝撞入葉雅人懷中,然後,她揚臉踮腳,因身高差距過大,她踮起腳尖也無法碰到他的下巴,於是,她用雙手猛勾住葉雅人的脖頸,將他的頭顱往下拽,但葉雅人僵直挺立,盧怡詡便像一隻口袋垂掛在葉雅人身上,連身子都無法穩住的她仍然堅強地、努力地用自己的唇去夠葉雅人的……


    下一秒,她猛跌出很遠,是葉雅人用力推開了她。


    葉雅人擰緊眉頭,一臉的難以置信與窘迫:“盧怡詡,你想做什麽!”


    盧怡詡歪斜著身子倒在地上,她愣了愣,聲音悲淒:“我想做什麽?雅人哥,我想做什麽你不知道嗎?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想和你在一起!為此我不惜代價、願意做任何事!隻因為我愛你!”


    如此直接的告白猶如轟雷乍驚在我耳邊。我下意識握住輪子,想倒退輪椅快快逃離這現場,我哥卻將輪椅頂在原地,他逼迫我聽著我看著,就是不準我逃。


    “你在說什麽鬼話!我從沒有、也不可能拿你當作可交往的女性看待!於公,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曠工跑此地就是為了說這荒唐事?於私,在我看來,我和你之間任何遐想都是有違倫常!”葉雅人驚怒非常。


    盧怡詡突然冷笑:“如果沒有勵長安,你還會這麽說嗎?”


    聽到我名字的瞬間,我掐緊自己的手心。我忍不住再次看向葉雅人,見他嘴角微微顫抖,像是在努力克製什麽。


    他這個樣子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他是真的生氣了。


    “為什麽,兜兜轉轉繞了這麽大個圈,你還是被她迷住了,她到底哪裏好?”


    “盧怡詡!”葉雅人提高音量,“你越界了!”


    看到葉雅人生氣,盧怡詡瞬間變軟,大顆的淚從她眼中滾出。她哭喊著:“雅人哥,你別不理我,我不能沒有你!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她跪爬向葉雅人,環抱著葉雅人的大腿不鬆手。而她如此毫無尊嚴的耍無賴令葉雅人愈發生氣……


    盧怡詡竟能做出如此慘狀,作為旁觀者的我覺得尷尬無比,我哥卻不客氣的笑出聲。不過,他也意識到,需要給當事人留點麵子,終於願意倒拉輪椅,帶著我離開“案發現場”,推我迴病房。


    雙輪碾過綠地、小橋……


    突然哥哥頓住腳步,我聽見他用很輕的聲音說:“長安,我知道你在害怕。”


    他轉而蹲在我麵前,直視我的雙眼:“長安,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向你道歉。當年,你偷偷介紹男朋友給我認識的時候,我一開始是真沒認出來這個周斯遠就是那個周斯遠,第二天,我才想起來那是新世家的那位貴公子。


    “我想當然以為,貴公子怕人家愛的是他的背景他的財富勝過愛他的人而隱藏身份,想用窮小子的身份談一段簡單的戀愛。


    “我想,如果你們合適,他應該會主動告訴你他的身份。如果你們不合適,那麽知道他是周少又怎麽樣,反正,我們家也不缺錢。


    “我也難免俗氣,覺得他長得帥,人又不錯。所以我才說了那句‘你撿到寶’了。卻沒想到,這臉打得我夠疼,原來他是個賭徒,拿感情當籌碼的賭徒……


    “我一直很後悔、很自責,我時常假設,如果我早點告訴你他的身份,你是不是就能少遭點罪,你可以擦亮雙眼提前看清他這個人,那麽,你就不會深陷泥淖痛苦掙紮,更不會離開我們兩年……長安,你沒有錯,是我做錯了……


    “可是,長安,哥哥還是想和你說,請你不要害怕未來,也別預先假設惡果,勇敢睜眼去看那些恐懼,你隻要看清楚、看明白了,你就不會害怕了……”


    大顆淚珠接連啪落在我手背,我無聲的用力點頭。


    我懂——


    當年,他沒有直接告明我真相,是想保護我那顆脆弱的少女心。


    如今,他有話直說,甚至不惜用偷窺手段求證,也是為了避免我因膽小畏縮不前而錯過良緣。


    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都想幫我……


    “無論將來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我哥最後這樣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簡奧斯丁的預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貞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貞觀並收藏簡奧斯丁的預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