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費兩個工作日外加熬了兩晚做出來的策劃案,不到一小時就給新世給退迴來了。


    “為什麽?他們有說哪裏不滿意麽?”


    頭昏腦漲的我從抽屜裏抓出一把能量棒,拆開其中一支的外包裝送入口中。


    “倒沒說不滿意,就說有些地方看不懂,不明白。”焦悅也是稀裏糊塗。


    “看不懂?怎麽可能,我又不是拿文言文寫的。”


    我提交的方案不僅有演示文稿,還細心附上文檔版本。尤其文檔版,詳細寫了宣傳渠道與預期效果。


    “對啊,可他們就是說看不明白,說‘可能你給說一下就明白了’。”


    “我給說一下?”我提取重點複述。


    “嗯。”焦悅天真地點頭。


    “好吧。”我換了個問法,“你說的他們,除了賈經理,還有誰?”


    “還有賈經理的領導啊!”焦悅理所當然。


    我明白了。


    想了想,我迴複:“那你和他們說,沒空宣講。請他們自行閱讀附件。”


    “就這樣……”


    “就這樣。”


    看著焦悅一臉驚駭,我解釋:“方案隻是給他們參考備份用,他們懂就懂,不懂就算了。我們有漂亮的銷售成績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


    “哦。原來如此。”焦悅心悅誠服連連點頭。


    我又交待:“盯好藝品的數量、質量,還有它們是否能順利運到客廳,這才是重中之重。”


    “嗯嗯。”焦悅連連點頭,“對啦,組長,小山老師的作品裝裱好之後現在擱在小山老師的工作室,他會先簽名。”


    “為什麽不直接運往客廳,然後請老師過去簽名,這樣不是更方便麽。”


    “盧秘書說壹客廳也沒地放了,強塞的話怕弄壞作品,正好小山老師的工作室在壹客廳附近,他也同意將作品先存放他哪裏,而且,他還可以順便簽簽名!”


    我沉默。


    小山老師的工作室距住家壹客廳隻隔著一條小巷,步行也不過十分鍾。即便是展出當日的清晨去取,也是來得及的,況且我們會提前準備。


    我點頭:“那好吧。”


    匯報完工作,焦悅卻不離開,而是興奮地踮著腳尖瞄我,用糯軟的聲音撒嬌:“組長,我媽特別愛看《創業秀》,尤其迷咱們家葉總,她一直就想要張葉總的簽名……我平時很難碰見葉總,也不能冒失跑去打擾,組長你和葉總關係好,能拜托你幫我要個簽名嗎?喏——簽在這裏就好!”


    她將一本攤開的雜誌小心翼翼捧上來,雜誌正散發新鮮油墨芬芳,上方刊登葉雅人最新的專訪,有張全彩頁照片,他穿著白色風琴邊襯衣,似乎是站在某一扇窗前凝視遠方,點點陽光落在他臉上。


    很好看。


    隻是——


    “我拒絕。”


    焦悅未曾想我會拒絕,跳脫的目光瞬間凝滯,她傷心地扁著嘴站在我麵前,沉默了很久才,用微弱得似乎一扯就斷的聲音說:“那你讓我和我媽怎麽交待嘛……”


    雖小我一歲,她仍然保持著少女式的甜蜜與憂愁,撒嬌這件武器更是運用得遊刃有餘。


    我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耶!”她比著手勢跳起。


    我還是補上一句:“不過我可不保證啊。”


    正好,“藝術廊”用住家壹、貳客廳辦展的紙質文件需總裁的親筆簽名……雜誌可以一起送去碰碰運氣。


    抱著書和文件,我走進總裁辦。


    除了書蓉和立瑤,我未見其他人。


    “大家不在?”


    “全公出,就剩我倆留守。”書蓉正咬牙切齒對抗一堆報表,抽空應答。


    立瑤則躬身拍打休息角一架沉默的咖啡機。


    我掃了眼盧怡詡的位置,她不在,近來我很少見她在公司。


    “葉總也不在?”我問。


    “裏頭談事呢。”


    手掌與咖啡機對抗愈發粗暴:“嘭嘭嘭!嘭嘭嘭!”


    我忍不住發問:“立瑤,你幹嘛呢?”


    “這咖啡機老壞。”程立瑤歎氣,惱怒地連擊咖啡機頂部,咖啡機“嗡”地一聲,突然轟隆磨豆,她終於舒了一口氣,“好了,就是欠拍。”


    李書蓉終於抬眼:“瑤瑤,你怎麽還不報修,咖啡機要是真壞了,葉總發火你扛啊。”


    “知道了。”


    “葉總發火?”


    冷寂如冬的葉雅人也會有情緒劇烈波動的時刻?


    “對啊,沒見過吧。溫柔的貓發怒的模樣。”


    解決完咖啡機的立瑤繞迴到桌前,從抽屜裏拿出總裁室的門禁卡。


    盧怡詡不在,監訪的職責落在她身上。


    “長安,你的事著急麽?”


    “還好。”


    “那我建議你緩緩。”


    “什麽意思?”


    話音剛落。總裁室的門吱呀開啟,曾經理恍惚走出,也不知他思索何事,過於走神而未注意腳下那道低矮門檻,果然他皮鞋尖部不幸被這不起眼的門檻勾住,他踉蹌跌出,手中一遝文件也跟著飛了出去,紛紛揚揚落了滿地。他露出難為情的神色,懊惱蹲下快速拾撿,快速溜走。


    我比唇型:“又開始了?”


    立瑤無聲點頭。


    我感激:“明白,明白……我可以用郵件報告的,不麻煩了。”


    然後幹淨利落地抱著文件和焦悅的委托跑掉。


    之後的幾天,我們一直為元旦作品展忙碌準備。


    我答應焦悅,隻要這次展覽順利完成,我定還她一份葉雅人的親筆簽名!


    雖辛苦,事情進展都很順利。


    是的,我真的以為進展很順利。卻不知危機早已四伏。


    天真是故事裏歌頌的特質,但過於天真則一種恥辱。


    殘酷的現實已經在暗處張開利爪,興奮地等待著將我撕成碎片的關鍵時刻,而我一無所知的,沉浸於自我認同與滿足。


    一月一日,淩晨一點。


    我的手機的鈴聲驟然響起。


    當時,我正斜躺在貳客廳的沙發上。


    以“攝於畫”為主題,壹客廳展出小山老師的攝影作品;貳客廳將展出深白老師的畫作。我和焦悅分為兩組,她負責壹客廳的布置,我則前往貳客廳做準備。住家客廳停止營業後,才是屬於我們的工作時間。得益於前期工作完備,我的布置很快完成,我靠在沙發上稍休息,疲乏令我快速墜入深眠,電話鈴聲卻將我扯迴現實。


    “喂?”我模模糊糊接起。


    “勵小姐,對不起!我決定收迴授權。我拒絕我的任何作品在住家客廳展出。”


    這是小山老師的聲音……


    我驚而起立,睡意瞬間了無蹤跡。


    我重複確認手機來顯,確實是小山老師打來的。


    “小山老師,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麽突然……”


    “勵小姐,什麽都別說了,是我對不起你,我已經決定了。”


    “小山老師!您已經和住家簽約了,白紙黑字的合約,您現在拒絕可是算是違約,會有巨額的違約金……”


    他打斷我:“我懂,違約金我會盡快打到貴公司賬上。”


    “……”


    “勵小姐,我並不是不懂規矩貪圖錢財的人。這麽和你說吧,讓我退出的人是我們家的恩人,隻要他開口,就算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會拒絕的,更何況隻是收迴授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你說實話。對不起。”


    “是周斯遠?”我疑惑地、遲疑地說出一個名字。


    對麵沉寂無聲。


    是默認。


    我追問:“他為什麽……”


    小山的聲音頓然冷酷無情:“勵小姐,我不知道你和周少之間發生了什麽,你別嫌我多嘴,我覺得,你還是盡早的徹底的解決為好。”


    說完這句話,小山掛了電話。


    明晃晃的日光燈下。


    我呆若木雞。


    焦悅的電話晚一步而至。


    “組長,之前運到小山老師工作室的那些作品,小山老師拒絕還給我們。”


    “我已經知道了。他毀約了。”


    焦悅在那頭已然聲線顫抖:“那我們怎麽辦?”


    “你在哪兒?”


    伴著風聲,我聽見她斷續的迴複:“我在……小山老師工作室……的門口。”


    “你馬上迴壹客廳,將海報、宣傳冊……將所有物料先撤下,打電話給網站部的同事,請他們刪除有關小山的所有鏈接,另外,另外……”我來迴踱步,敲擊腦袋,“立刻準備幾篇宋陸楓的專稿……然後等我的通知。”


    “好、好的、我知道了……”


    “焦悅。”我深唿吸,也聽到她止不住的啜泣聲,“明天的壹客廳的展覽絕對不會空。”


    “嗯!”


    收了線,我立刻撥通了小楓的手機,當她惺忪的聲音響起時,我急切:“小楓,救救我!”


    與小楓結束電話後,我又打電話給我哥,請他開車來貳客廳接我,然後一起去小楓家。


    “小楓發生什麽事情了?”我哥原本迷糊的聲音頓時清醒。


    “是我出事了!”


    依據小楓提供的地址,我哥踩足油門一路飛馳,迅速抵達小楓的工作室。


    車子急刹在紅色木門前,我急奔而下摁響深夜門鈴。靜候應門之時,口袋中的手機顫然抖動,我掏出一看——


    一串冰冷數字後麵牽引這一句更無情的話:


    “你還是不想見我嗎?”


    氣血逆流。


    我高舉手機將它狠狠擲於地麵——


    “啪!”


    手機應聲碎成兩瓣。


    碎響在寒夜被數倍放大,變成巨響。


    我哥驚撫前胸:“長安,冷靜、冷靜。你這樣會嚇壞這裏的……花花草草的。”


    我瞪著黑色手機碎片,光滑的屏幕之下藏著無數崎嶇不平的零件,有如高深莫測的人心。


    我腦中有一瞬的空茫。猶如觀影時,所有聲音遽然消匿,畫麵依然故我朝前翻滾,意涵卻已無法正確解讀。隻是,我不知道,自己為何還會有這一瞬的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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