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個昏天暗地。


    等我終於睡飽醒來,發現已是中午。


    我伸著懶腰趿鞋下樓,意外見爸媽都在客廳坐著,氣氛……有點微妙。


    意識到不好,我立即躡手躡腳想溜,卻被我媽抓了個正著:“你給我下來!”


    我滿臉堆笑小心翼翼:“爸爸、媽媽,都在呢。”


    我爸沒說什麽。


    我媽像吃了炮仗:“你和懋中是怎麽搞的,我們才離開多久啊,你們就搞出一堆事,聽說雅人也受傷了。”


    就是那麽不幸,昨天有個“互聯創業大會”好巧不巧就在麗宮舉行。


    二樓的會議大廳裏,熙熙攘攘匯聚了許多業內人士,我父母、葉伯父葉伯母、葉雅人、周斯遠……都在受邀之列。


    怪不得我哥被爸媽逮了個正著!我哥這個情報中心到底有多不靠譜啊!!


    所以,我們昨夜大鬧麗宮的事情,被無數熟人圍觀並加以“傳頌”,非但微博朋友圈傳得驚天動地沸沸揚揚,要不知道“勵家兄妹掀了麗宮”的故事的人還真是落伍了。


    在無數人的轉發之下,這封八卦還添了幾許渡劫的氣息——富門敗家女剛迴國就攪弄風雲,一群男人為其大打出手!緋聞女王的派頭,唯有群架得以配之——故事裏的我馬臉長毛,猶如妖怪。


    我媽氣急敗壞:“你都多大的人了,還讓我操心到夜夜失眠。看,我生得這一頭白頭發全是因為你!”


    我乖乖垂著頭擰著衣角默聽聆訊不敢迴嘴。


    我哥果然有先見之明,早早躲了起來,否則這狂風驟雨就是他來承擔啦。


    我爸起身:“長安沒受傷就好。沒什麽事的話,我去公司了。”


    親爸啊!


    我向爸爸投去感激的眼神。


    “就你老這麽寵她。”


    我爸走後,我媽依然不甘心地訓了我幾句。


    突然她瞄了眼牆上的鍾,喃喃了句:“到點了。”像是得到什麽指令一樣,媽媽立刻收聲,抓起遙控打開電視。


    電視機裏正在放送一檔明星創業秀。


    我漫不經心掃了一眼,頓時驚了,那評委席上端然而坐的不是別人,是葉雅人!


    觀眾席裏坐著不少他的粉絲,統一穿著粉紅上衣,拿著燈牌手幅,在鏡頭前搖旗呐喊分外賣力。借著字幕,我才恍然,原來那句口號不是“美味鴨脖,至尊好吃”而是“美冠雅博,至尊導師”。


    呃……


    “瞧我女婿多帥。”


    媽媽出神地盯著電視,已懶得再看我。


    我正暗暗慶幸逃過一劫,正想溜。


    她輕輕一抬手,將茶幾上一個紙盒推到我麵前:“夜磨坊的蛋糕,芒果口味的。”


    我激動捧起紙盒:“哇,媽媽我愛您!”


    “不是給你的,是給葉雅人的,你拿著它去道歉,順便認了個門。”


    “媽!”


    “你敢說個不字,今天就滾出我家,有多遠滾多遠,再也別迴來了。”我媽媽冷冷瞟了我一眼。


    沒天理啊,這是我親媽嗎?


    “我馬上去,就是不知道地址。”我也毫無節操地繳械投降。


    我媽盯著我換了淑女裙穿上高跟鞋,推我出門時,她還補了句:“你可別作,把我女婿作沒了,我一定要你好看!”


    我:“……”


    我拿著抄寫的地址的紙條,一路小心翼翼捧著蛋糕,搭上公車一路往堇大去。


    我也是堇大的學生,雖後來我以交換生的名義逃跑了。


    剛進入十月,氣溫有些低了。


    堇大的銀杏很有名。


    每年到了這時節,銀杏們爭先恐後變黃,在風中顫顫翻出金燦碎影。無數遊客慕名而來,通往圖書館的求學路上遊客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等天黑後,校工能撿到不同款的鞋子好幾隻。


    堇大的學生還可以向學生處申請攤位,在道旁鋪張毯子就可以開張,賣小吃賣手工藝品賣書籍賣筆記,總之,什麽都有。


    我也擺過一個,專門賣我的課堂筆記,周斯遠千裏迢迢趕來幫我,他舌燦如蓮,招攬了好多生意,收攤後我們直奔校門口的麻辣燙店,翻出零錢一數,賺迴的利潤夠我們吃好多好多碗麻辣燙!


    認識他之前我沒吃過麻辣燙,還是他帶我嚐得鮮。


    後來,我真喜歡上這麻麻辣辣的口味,卻發現,他是在勉強自己。


    貴公子裝窮小子,還真是難為他了。


    不巧,今日的堇大也是遊客如織。


    我捧著蛋糕在這偌大校園裏四處亂撞,到處問路,走了好久好久,才到葉家門口。


    摁了門鈴之後,應門的是一位大姐。


    “你好,我是勵長安。”


    “勵小姐,快請進!勵小姐,葉教授教課去啦,葉太太也剛剛出門,有交代我說你會來的哦。讓你留下來吃晚飯。”大姐很熱情,一邊說一邊領我到最裏頭的一間會客廳坐。


    頂天地裏落地窗配白色薄紗窗簾。


    黃色的皮質沙發圍著一個冒充茶幾的複古皮箱。


    牆上的畫作是巨幅的雪山,山線棱角分明。


    像是年輕人地盤。


    “勵小姐,這是雅人先生的書房。你先坐。”


    果然如此。


    “葉雅人在嗎?”


    “雅人先生在樓上睡覺呐,我去叫他。”


    “不用啦。”我連忙阻止,“讓他多睡一會吧。”


    “勵小姐真貼心。”


    我嘿嘿一笑。


    其實我挺怕見葉雅人的。


    能拖一分鍾算一分鍾,就讓我多當會兒鴕鳥吧。


    見複古皮箱,不,茶幾上堆放著書籍和雜誌,我指著它們問:“這些書我可以看嗎?”


    “可以的可以的,勵小姐,您看書,我去泡茶。”


    “謝謝。”


    茶幾上的雜誌很多都是專業性很強的雜誌,有些雜誌我也是第一次見。


    挑來挑去,唯有幾本男士時尚資訊類雜誌可以看了。


    我隨手翻了翻,竟意外其中一本裏看到了葉雅人的照片。於是揀了它,靠坐在柔軟的單人皮沙發上翻看。


    那是一張黑白色調的近景照片,葉雅人悠然看著鏡頭,雲淡風輕地微笑著,黑色的眼瞳深邃如潭,似乎能將人吸入。攝影師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才會將鏡頭焦點對準了他的眼睛。


    在標題為《年度人物:他們是這個時代的代言人》專題特稿裏,屬於葉雅人這篇的標題是《葉雅人:清醒的弄潮人》。正文內容是圍繞他與他的創業公司展開的,記者用驚歎的口吻向讀者描述了葉雅人的故事,他如何放棄高薪自立門戶,又是如何奇跡般地收獲巨大的肯定與人氣。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在撰稿人的筆下,葉雅人是不拘一格的,他調皮跳脫插科打諢卻又顯得無比誠懇。連小編也頻頻應用他的原話作小標題。


    問他擴張如此迅速,是否有過擔心?


    他說:“誰的人生不著急”。


    問他新事業獲得如此巨大成功是否有運氣的比重更高?


    他說:“羨慕我烤魚吃魚卻不見我結網”。


    我不禁懷疑,這雜誌裏的用文字書寫的葉雅人,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嗎?


    他可沒這麽仁慈。


    當記者問他,為何又願意去《明星創業秀》的導師時,他迴答:“我是個環保主義者,討厭資源浪費。”補充解釋是:“我的顏值難道不算資源嗎?白白浪費太可惜了。”


    哇,他臉皮好厚!


    整篇報道實在有趣,不知不覺,竟已讀完。我也揉了揉酸痛的嘴角。


    意猶未盡地翻下一頁。


    瞬間,我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概率這麽小居然也被我遇到了。


    同一專題裏的第二位采訪對象,竟然是周斯遠。同樣有張黑白色調的近景照。周斯遠漂亮得囂張,有股居高臨下的倨傲。兩位都是年輕的創業者又極具話題性的人物,編輯怕是有意要將兩位放一起做對比。


    在這篇《周斯遠:少年意氣》裏,記者是這樣形容他的——他雖初出茅廬卻銳芒四射,他毫不掩飾他的自己的野心。他要打造獨屬他的更大更華美的藝術王國。在這個王國裏,他是永遠的王子,無關歲月。


    永遠的王子。


    王子必須是年輕的帥氣的英俊的童話式的。也是永遠長不大的。


    正文之後有q&a,問題都是些套路,比如“過去的一年對你影響最大的人是誰?”、“有什麽遺憾的地方?”、“分享一件這一年裏你學會的重要的事。”等等。


    周斯遠迴答密密麻麻一堆,我卻一眼掃中最中央的那句——“遺憾是,思念的人在遠方。”


    按照記者的說法,周斯遠在本次采訪裏極為難得透露了自己的感情生活。


    原來他早已心有所屬,隻因年少不更事而橫生誤會,兩人尚未冰釋……他會等到女方迴來……


    我猛拍合上的雜誌。


    我靠躺在柔軟的椅背上,看窗外。


    明亮的落地窗如畫框,將窗外風景框住。銀杏葉再畫框裏無聲飄著。


    陽光暖暖地照在我臉上。


    在我的記憶裏,上次像這樣靠坐著曬著太陽,還是醫院裏。


    那時,我剛從漫長的黑夜裏蘇醒,白色被子下隆起的四肢百骸仿佛不屬於我。


    很痛,卻連眼淚如何流也忘了。


    唯有鋪進病房裏的暖陽,提醒我,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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