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一邊貼著山緣,一邊是荒地,荒地那邊豎著幾盞路燈,大部分已經因為年久失修,陣亡了,還有一兩盞苟延殘喘地向外發射著昏黃的橙光。不時閃一閃,像是電流在刻意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道路蜿蜿蜒蜒地向著遠處延伸,不知道通向何方。


    張毓朗和那隻異獸正在對峙。


    不過顯然張毓朗占了上風,那隻異獸已經被他逼到了山緣,四條腿瑟瑟發抖,兩隻腦袋緊緊貼在一起,眸子裏綴的是害怕。


    借著路燈的光線,鳳凰和重明鳥這才發現,剛剛的兩顆腦袋長在了同一隻異獸身上。


    “原來是屏蓬。”鳳凰立馬就認出了它。


    重明鳥也是知道屏蓬的,沒好氣地抱怨一句:“哎,早知道是它就不用費這麽大勁了。還還得我和趙昊掉進了水裏。這大冬天的,水真是冰。”


    對付屏蓬的確是用不著他們這麽大費周章。


    這種異獸雖然長相奇怪且食肉,但因為兩個腦子都有些笨,所以經常捕捉不到獵物,就養成了撿其他異獸吃剩下的食物的習性。也就是說他們不會傷人,攻擊力不強,身為肉食類異獸卻比許多食素的異獸還要弱。


    造成它這種奇葩屬性的,主要還是因為屏蓬那兩顆不但不給它漲智商,反倒會在要命關頭拖後腿的腦袋。它的兩個腦袋分別能控製兩條腿,各有各的意識,但偏偏兩個腦袋的思維大多時候都無法達成共識。如果它遇上了危險,準備逃跑,兩個腦袋就會控製四條腿分別朝著兩個方向跑,最後結果就是隻能原地踏步,然後被獵物追上,抓住吃掉。


    也就是這個原因,屏蓬的數量在上古時期就不多。《異獸譜》上有一隻屏蓬真的是讓鳳凰有些驚訝了。


    對上屏蓬,即便他們三個不出手,單憑趙昊一人也足夠對付了。


    “對了,趙昊呢?”


    三人終於想起來還在遠處水塘中苦苦掙紮的趙昊,真是可喜可賀。


    鳳凰和張毓朗找迴去的時候,郝·沒人要·趙昊已經憑借著自己的力量,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水塘對岸。


    水塘的水不深是好事也是壞事。


    最深不過及胸的水讓趙昊不至於溺水,但也讓他沒辦法遊動,加上身上穿著厚重的衣服,趙昊隻能苦逼兮兮地慢慢在水裏行走。


    雖然水塘不算太寬,直線距離在平地上走過去也就兩三分鍾的事情。但水下泥多,走一步帶一腳泥,就像是有人在拽著他的腳熱情挽留不讓走一樣。四周一片漆黑且寂靜,冬天連蟲鳴都少,隻能聽見水波被攪動和風吹過草地的聲音,趙昊又怕又氣,慌亂中還丟了一隻鞋子,一隻腳穿著襪子深一腳淺一腳不敢迴頭往前走。


    水塘底下時不時還有些石頭木棍之類的堅硬物體,隔得他腳痛。趙昊一邊背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一邊“嘶”“啊”地抽著冷氣終於走到了岸。


    這個時候才看見姍姍來遲的人,他心裏堵著氣,裝作沒看見,不搭理。


    自力更生,撅著屁股往河岸上爬。還一把拍開張毓朗朝他伸來的手。


    趙昊在冰冷的水裏泡了十來分鍾,全身濕透,衣服變重,冷得打顫,特別是雙腿,僵硬得沒有知覺,也不聽使喚,一下子又要掉進水裏。


    張毓朗及時出手,強製把他拉了上來。


    一上岸,趙昊整個人都縮成一團,直打哆嗦。


    看他這副狼狽樣子,張毓朗和鳳凰心裏都十分過意不去。


    張毓朗的眉毛皺成了個結,伸手就扒他的衣服。


    趙昊嚇得哆嗦都不打了,死死捂著胸口,不讓他扒。


    “你......你做什麽?!”


    張毓朗手上動作不停,趙昊微弱的抵抗在他眼裏幾近於無,他的動作十分麻利,轉眼外麵的羽絨服就被脫下,然後是毛衣......


    邊給他脫衣服邊解釋:“你衣服全濕了,再穿要生病了。脫了,穿我的。”


    “唉唉唉,你別,我自己來自己來。”


    張毓朗收手,讓他自己來,同時把自己身上的羽絨服和毛衣也脫下來,遞給他。


    張毓朗隻接了羽絨服,毛衣推了迴去:“這個你自己穿,這麽冷的天,隻穿一件單衣哪裏受得了啊。”


    “我身體底子好,你穿上。”


    趙昊執拗地維持著光著上身一手拿羽絨服一推據的動作,夜風一吹,手臂上雞皮排排站,一聲噴嚏響破天際。


    張毓朗拗不過他,妥協了,讓他快些穿上衣服,自己把毛衣穿迴了身上。又脫了鞋讓趙昊換下濕鞋濕襪子。


    張毓朗看著趙昊,認真地給他道了個歉,因為剛剛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的事。


    隨後鳳凰也十分誠懇地道了歉。


    其實趙昊在換上幹燥溫暖的衣服和鞋子後,心中的那一點怒氣早已經煙消雲散了。現在看他們這麽鄭重的道歉,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摸摸鼻子,道:“沒......沒事啦,反正你們也不是誠心的,也迴來找我了。沒有關係啦。”為了打破這尷尬的局麵,趙昊轉了話題,朝他們身後方向看看,然後問,“重明鳥呢?怎麽沒看到他?不會迷路走不見了吧?”


    “他在看守屏蓬,就是剛剛那隻異獸。我們快些過去,把異獸封印了我們就找個地方先住下,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


    趙昊點頭答應。


    從鳳凰身上下來,一見到路邊那隻異獸,趙昊就樂了,指著它喊:“傻麅子!哈哈哈!”


    屏蓬身上的短毛和麅子一樣是棕色的。還有無論是那又呆又蠢的臉,還是慢半拍的反應,都和這個世界麅子這種傻愣愣的生物十分相似。除了一個隻有一個腦袋,另一個有兩個腦袋。


    趙昊樂了一陣子,在屏蓬的二臉懵逼中拿出《異獸譜》,把它封印了迴去。


    還好這本書不怕水,除了表麵有點水痕,內裏沒有損傷分毫。


    也是,《異獸譜》這本書送上古到現世,輾轉已經曆八千餘年,如果它這麽容易損傷,也不會流傳到現在,淪落到趙昊手裏了。


    見事畢,張毓朗讓趙昊收好了書,然後由鳳凰和重明鳥一鳥帶著一人,朝最近的城鎮飛去。


    半夜三更的,住的地方實在難找。將小半個鎮子都轉了一遍才終於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賓館。


    地方很小,條件有些差,但也不是挑剔的時候了,他們也沒有資格挑剔。因為沒錢。


    賓館老板娘看上去四十多歲,張毓朗他們來到時候,她正一手撐著櫃台,一手支著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聽見門口的動靜,她皺著眉,眼睛張開一條縫,眯著眼睛,沒好氣問:“誰啊?這麽晚。”


    一抬頭看見四個各具風情的年輕帥小夥,立馬就精神了,笑容滿麵地招待。


    張毓朗把身上所有家當拿出來,放在櫃台上,問:“我們隻有這些。”


    老板年看著那飽經風霜的二十塊,眼角抽抽,要不是看著幾個人長得好,她就要攆人了。


    不過看著他們風塵仆仆的樣子,抬眼看著對麵牆上快要指向四點的時鍾,還是拿了把鑰匙,沒好氣地扔給他們。


    “211,就一個晚上,明天早點走。”


    趙昊和張毓朗道謝。他們知道現在無論是哪裏,都找不到二十塊起一晚上的地方了。這個老板年雖然看起來有點兇,其實還是很善良的啊。


    老板年沒好氣揮揮手讓他們快走,然後又撐著櫃台繼續摻起瞌睡來。


    拿著鑰匙上樓的時候趙昊就問張毓朗:“《異獸譜》這本書倒是是用什麽做的啊?水都泡不爛。”


    張毓朗盡量簡單地解釋:“隻是普通的紙。隻是郝生大師在書上加了許多咒訣,不僅水泡不爛,且火燒不盡,也不會有蟲鼠蛀咬。”


    趙昊兩眼放光:“這麽厲害?連火也不怕?”


    張毓朗點點頭,同時到了房間,張毓朗開了房門,四人進屋,發現竟然是個雙人間。有兩張單人床。


    趙昊不由再次感慨:“老板娘真是個好人!”


    張毓朗見他準備直接往床上躺,就囑咐道:“你今天泡了水,趕快去洗個澡,洗完再睡。”


    趙昊強打著精神洗完澡,出來,看見重明鳥和鳳凰已經找了個地方立著了,不占地方,真好。


    趙昊想和張毓朗說些什麽,卻被他製止,塞進床裏,蓋上被子,道:“有什麽明天再說。你快睡覺。”


    本來還能強打的精神,一躺上床,壓著被子,眼睛也就慢慢睜不開了。


    趙昊意識深處有些掙紮,好像有件事情忘了說,到底是什麽?


    沒有想清楚要說的是什麽,已經陷入了黑沉的夢鄉。


    趙昊再次睜眼到時候,房間裏沒有一個人。


    窗外黑漆漆的,看得見街對麵小商鋪裏亮起的燈火。


    他感覺嗓子火燒般灼痛,腦袋也昏昏沉沉。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在發燒了。


    肚子餓,喉嚨渴,想喝水,但是不想起。


    又迷迷糊糊眯了一會兒,門外傳來鑰匙的響動,有人推門進來。聽腳步聲是鳳凰。


    相處得久了,鳳凰、重明鳥和張毓朗的腳步聲就很容易分辨了。


    鳳凰的步子不重,但很有規律,每一下輕重相同,就連邁腳的步伐大小完全一樣。趙昊曾經有一次仔細觀察測量過。他的腳印比一般人的淺,後腳跟不明顯,但是每一個腳印的深淺和兩個腳印間的距離都一模一樣,肉眼看不出差別。就像是每一步落腳都用尺與秤精心測量過一般。


    張毓朗的每一步都邁得很堅實,落腳重,腳印也深,從腳尖到腳跟完完整整。


    至於重明鳥,他腳步完全看心情。心情好的時輕的像鳳凰,心情不好的時候比張毓朗還重。至於步伐大小也完全沒有規律可循。就和他人一樣,跳脫又讓人難以捉摸。


    鳳凰進屋開了燈,一轉頭就看見趙昊睜著眼睛雙目炯炯地看著自己,走上前,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櫃上。


    “醒了?給你帶了點吃的,起來吃吧。”


    趙昊被他扶起來,身上披件衣服,靠坐在床上。


    趙昊感覺嗓子幹得就像塔克拉瑪幹沙漠,見到鳳凰就如同見到了綠洲,沙啞著嗓子衝他伸手喊:“水......水......”


    “水?”


    鳳凰在房間裏找了一圈沒有現成的水,在趙昊奄奄一息的教導下燒了一壺。


    “水還要在等一會兒,你先吃點東西吧。今天你睡了一整天,算上昨天已經兩天什麽都幹沒吃了。”


    趙昊的確餓,結果鳳凰遞過來的餐盒,打開.


    幹巴巴的炒飯......


    勉強吃了兩口,齁鹹齁鹹。


    更渴了。


    放下手中的炒飯:“我等會兒再吃。怎麽沒看見毓朗和重明鳥?他們人呢?”


    “他們今天早上去治安局了,你發燒了就讓我留下來看著你。”


    趙昊猜到是為了傳銷窩點的事,不過:“天都黑了,報個警怎麽去了那麽久還沒有迴?他們也跟著迴去了嗎?”


    鳳凰點點頭說:“嗯,他們要給治安帶路,從昨天發現的那條公路走,不用經過村子。而且哪裏有幾間房門被毓朗用法訣鎖了起來,還要他去解開。”


    趙昊看看時鍾,發現已經晚上九點了,眉頭一皺道:“都已經這麽晚了,就算跟著一起去抓人,現在也應該迴來了吧。”


    鳳凰看看窗外越發黑沉的天空,說:“可能是那幾具屍體還沒找到吧。”


    聽見他的話,趙昊猛地一拍腦門,想起來昨天忘了對張毓朗說的事了。


    問鳳凰:“你現在有沒有聯係上毓朗的辦法?”


    趙昊和張毓朗的手機都被收走,昨天張毓朗匆忙間隨手拿的那個也到後來也沒有電了。


    所以沒有辦法聯係上他。


    趙昊急急忙忙地穿衣服,想要起身下床。


    鳳凰看他一副暈乎乎快要摔倒的模樣,伸手扶住他:“你要做什麽?”


    “快帶我去昨天那個水塘。那些屍體在水塘裏。”


    傳銷小院已經從今早的嘈雜吵鬧恢複到了現下的寧靜。


    早上還裝有百來人的院子,此時已經空無一人。院門外也被貼上了封條,依據上麵留的字,是本地公安廳所封。


    院子後的荒地上,有幾十個穿著警服的人打著手電四處搜索。


    一處圍著幾個人,地上躺著個不完整的屍體,臉上的肉已經不見,四肢也有殘缺,最為可怖的是這人的腹部——已經被掏空,內髒全部不翼而飛。


    幾個治安看到這副慘狀都覺十分不忍。法醫已經粗略看過,死者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性,麵部四肢以及腹部傷口都是死後形成。


    張毓朗知道麵前這具屍體的殘缺是被屏蓬啃食造成的。


    難怪它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傳銷的那些人經常會錯手弄死幾個人,然後隨手往這裏一扔。這裏是荒地也沒有什麽人會來,慢慢的也就成為了屏蓬的最佳覓食場所。


    麵前女屍的麵目雖然已經被毀,但從她身上殘缺的衣服來看,張毓朗可以確認這人是前兩天而他們同車,因為鬧事被拖下車暴打了一頓的那個女孩。


    那女孩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還是學生的樣子,朝氣蓬勃,原本正應該是大好年華。


    除了這具屍體,又有人在不遠處發現一具時間稍微遠些的屍體。這一是副全身隻剩骨骼和上麵掛著星星碎肉的屍體。已經被屏蓬啃食得幹幹淨淨了。


    打著手電的治安又在草叢中翻來翻去好久沒有新的收獲,隊長準備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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