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靈的第二日,琅嬅見到了一身素服的熹貴妃,或許該稱她為太後了。


    琅嬅跪在太後右側偏後一點的位置,跟著她的節奏淒聲哀哭。哭到快午時的時候,琅嬅膝行上前半步,攙著太後勸她顧及身體,到偏殿小休。


    歇了片刻,太後便讓剛生完孩子沒多久的蘇綠筠迴去照看三阿哥永璋。


    此時午膳也已上桌,琅嬅一邊扶著太後落座,一邊側目去看青櫻。錦兕這幾日有些咳嗽,昨日午膳時青櫻便舍了休息的機會迴去照看,今日她的原計劃應該也是這樣的。隻是如今太後在這裏,不論是她還是琅嬅都不能離開。因此青櫻的麵上便有幾分擔憂。


    琅嬅其實也頂不願意在這兒伺候太後。永鏈雖然這兩年乖巧沉穩了些,不再需要她擔心。但是她的宮裏也還有個小祖宗璟瑟。


    當初弘曆給她的三格格取名璟瑟的時候,琅嬅怔怔的愣了好久。“錦瑟?”


    琅嬅自生完璟瑟之後便不準備再生孩子了,璟瑟又是女孩子,琅嬅對她和對永鏈的要求自然完全不同。嬌生慣養,金枝玉葉,任何寵溺她的女兒都擔得起。因此性子鬧騰的很。


    今天她迴不去,也不知道蓮心能不能哄得住這個小祖宗。琅嬅一邊給太後打飯,一邊在心裏擔憂。青櫻和曦月在她身旁,一個給太後舀湯,一個侍立一旁,準備一會兒為太後布菜。


    太後坐下後,看了一眼琅嬅,問道:“二阿哥和三格格也還小呢?你不迴去照看著,反倒在這裏陪我?”


    琅嬅心裏想著我也想迴去,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嘴上卻虔誠的拍馬屁道:“百善孝為先,能在太後身前盡孝是臣妾等的福分。何況太後您也是知道的,璟瑟這孩子最淘氣,臣妾在她身邊,一天不知道被氣的要掉多少頭發。也就太後娘娘和皇上能製住她幾分。您就讓臣妾躲著一天半天的吧。”


    太後搖著頭,虛點琅嬅的額前,“好好的孩子,被你說成混世魔王了,你要不喜歡璟瑟,便把她送來我這裏。”


    琅嬅順勢道“太後娘娘願意,兒臣過兩日便將她送去,正好她也說想她恆媞小姑姑了。”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太後用餐前習慣先飲一碗湯,她話音一落,青櫻便已經盛好了一碗火腿鮮筍湯。這湯素來是太後喜歡的,青櫻近一年沉穩了許多,已不似從前那邊肆意張揚了。這湯沒有錯處,可惜,晚了。


    果然,太後不過抿了一口,便道:“論到湯飲,沒有比傷好的金華火腿配了筍片更吊鮮味了。隻是鮮味都在前頭了,後頭的才也就食之無味了。”


    伺候太後的福姑姑是經年的老嬤嬤了,忙道:“太後一向喜歡這個湯的。但連日來為先帝哀思傷神,本就茶飯無味。如今鮮味一國最,後麵的怕更吃不下了。”


    福嬤嬤一說完,青櫻便連忙跪下磕頭請罪。太後一副不欲再進食的樣子,讓人撤了膳桌。


    琅嬅見曦月要開口,知道她必是要給青櫻落井下石。自曦月升了側福晉之後,琅嬅便有意縱著她和青櫻在府中打擂台,曦月懟青櫻已經是懟慣了的,不論什麽事情都要來兩句。


    但今天卻不可以。太後此舉不僅是為了打壓青櫻,同時也是為了給新帝後宮一個下馬威。


    不論是琅嬅還是青櫻礙於孝道都不能反抗,但若是曦月開口懟青櫻。這件事情被弘曆知道了,隻會讓他更心疼青櫻所受的委屈和不喜曦月的不懂事。


    曦月對琅嬅倒是言聽計從,不過一個眼神的交流,雖不明白為什麽,但也照辦了。


    琅嬅端了一碗粥,敬給太後,又勸了許久,才見太後拿起勺子吃了兩口。曦月連忙上前布菜,挑了幾個清淡小菜,看著太後喝了半碗。這才放心了下來。


    事後得知這粥裏的加了暖胃的嫩薑是青櫻的主意,太後又讚了一句青櫻,這才讓一直跪著的她起來。


    太後又讓青櫻再選個湯,青櫻選了紫參雪雞湯。


    這湯是先帝從前囑咐過適合太後飲用的,但卻再次被太後點出不和時宜。其實在場的人大多都明白,不合時宜的並不是湯。


    到了傍晚,琅嬅迴到暫住的殿裏。


    才一進門,便聽到璟瑟震天響的哭號聲,琅嬅心裏一緊,撩了裙擺便快步小跑了進去。璟瑟坐在鋪了厚毯子的地上,揮著手蹬著腿幹號。蓮心和七八個嬤嬤乳母圍著她輕聲哄著,永鏈左手捂著右手的手背站在一步左右的位置,一邊想要靠近璟瑟一邊哄著:“妹妹,不哭,額娘就快迴來了。”


    琅嬅一進來,乳母嬤嬤們跪了一地,琅嬅看見永鏈的動作,便知道他一定是又被璟瑟給撓到了。


    琅嬅蹲下將他摟入懷中,看了下被捂著的右手。還好,隻是紅了幾條道子。琅嬅吹了吹,永鏈紅著小臉,“額娘,不疼的。你先哄哄妹妹吧,她哭好久了。”


    琅嬅卻搖搖頭,指著璟瑟說:“妹妹沒哭,她就是跟你撒嬌呢。”


    璟瑟聽見額娘兩個字的時候就扭著身子跌跌撞撞的走向琅嬅,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琅嬅穿著花盆底鞋蹲著,本就重心不穩,被這一撲,抱著永鏈跌在地上。周圍又是一陣惶恐。琅嬅揮揮手,示意她們不用過來,素練使了個眼色,乳母嬤嬤們便退了下去。屋裏隻剩下蓮心素練和琅嬅母子幾人。


    蓮心先匯報了一下永鏈和璟瑟的情況,得知他們都已經吃過飯了之後,琅嬅便陪著他們繼續玩了一會。琅嬅抱著已經安靜下來的璟瑟檢查了永鏈今日的功課,便先後哄著兩個孩子睡覺。


    璟瑟人小,困得也快,不過一會兒便睡著了。


    永鏈認床,琅嬅便讓人將他在潛邸時的那張床想辦法搬了進來。璟瑟被嬤嬤們帶迴自己的房間睡覺,琅嬅則陪著洗漱好了的永鏈在他房間說話。


    永鏈躺在床上,琅嬅給他掖好被角,摸了摸他有些紮手的小腦袋。“明日就要去阿哥所自己住了,怕嗎?”


    永鏈憋了下嘴,又搖搖頭,帶著幾分奶音“額娘,我不怕,我長大了。”


    琅嬅的心有些酸,眼眶有些熱。琅嬅一直安慰自己,就當孩子是去上學了。六歲了,該上學了。


    但看著永鏈那麽懂事,她又舍不得了。可是舍不得又能怎麽樣?若她再狠心一些,一入宮就應該把永鏈和永璜一樣送去阿哥所。可是她舍不得,她的孩子還那麽小,就要一個人去住到陌生的地方。


    但是她沒有辦法,這已經是極限了。今天太後是挑了青櫻的刺,也許明天就該輪到她了。


    她知道太後和弘曆從前都希望她和青櫻能夠勢均力敵,能夠平衡。所以她們兩人,青櫻有弘曆的寵和愛。而她則可以穩抓府內的權利和地位。


    但是如今不同了。


    宮裏的權力和地位不會隻屬於皇後。太後若不想放手,琅嬅便會成為她的敵人。


    琅嬅輕撫永鏈,唱著童謠哄他入睡。


    琅嬅熬了一夜,時不時想起什麽,便連忙吩咐蓮心和素練去準備。才喝了兩口粥,天又快亮了,琅嬅紅著眼親了親還在睡夢中的永鏈,便繼續去大殿行哭禮。接連熬了幾日,這已經是最後一天了,這一天太後沒有來。


    琅嬅挑了午間休息的時候將蘇綠筠叫到自己身邊。


    “三阿哥可好?”


    說到孩子,蘇綠筠原本緊張的神色不自覺帶出幾分發自內心的愉悅,“迴主子娘娘的話,三阿哥很好,今日晨起到現在吃了三頓,頓頓胃口都好。主子娘娘給挑的乳母和嬤嬤也很細心……”


    蘇綠筠說起孩子停不下嘴,見琅嬅輕歎了一口氣便連忙停了下來。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娘娘?”


    琅嬅看著她有幾分憐憫,卻還是殘忍的說:“今早起來我已經命人將二阿哥送去阿哥所了。你迴去也給三阿哥收拾一下,入夜前也送去吧。”


    蘇綠筠愣了一下,隨即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的求著:“娘娘,三阿哥才幾個月大啊,求求娘娘不要帶走他,求求娘娘了……”


    琅嬅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她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情,又怎麽可能答應蘇綠筠。蘇綠筠不住的磕頭,額前一片通紅,涕淚橫流,琅嬅讓素練拉住了她。


    “不是我要帶走你的孩子,是祖宗家法。我不敢違背,你也不能違背。三阿哥到了阿哥所,隨身照顧的乳母嬤嬤都會跟去,不會讓他受了委屈。每個月初一十五會抱過來讓你見一見。宮裏的阿哥都是這麽長大的。我們已經偷了這些日子了。現在你也別求我了,早些迴去把該準備的東西準備好,多和孩子呆一會兒。”


    蘇綠筠原本怔怔的,聽到這裏知道再無更改的可能。又向琅嬅磕了一個頭,便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


    新帝登基,先帝皇後卻在先帝出殯後死於景仁宮,先皇後的喪事以妃禮草草完結,葬在了妃嬪園陵。


    琅嬅抄了一份地藏經,默默的燒了。


    她選秀嫁入寶親王府時,先皇後便已經被先皇幽禁於景仁宮。琅嬅和她沒有過接觸,但此時卻有些為她感懷。


    原本以為先皇後死了,太後應該會捧起青櫻來和自己打擂台。但琅嬅低估了太後對先皇後的憎恨。


    登基大典之後,太後被奉為聖母皇太後。琅嬅為皇後,入宮主持封妃事宜。


    過去雍正帝在時總將圓明園的長春仙館賜予她居住。因此入宮之後琅嬅便選了長春宮。


    妃嬪的位份除了弘曆特意交代過得幾個,其他的琅嬅也都按照她們的身份地位和在潛邸時的受寵程度做了安排。但畢竟宮裏還有太後在。所以將一切安排好之後,琅嬅便將名單帶去給太後過目。本以為隻是象征性的走個過場。沒想到太後竟提出讓青櫻在潛邸為先皇後守孝三年。


    太後的這一出,讓琅嬅措手不及,她雖很樂意青櫻在府中守孝三年。但此時弘曆對青櫻仍舊情深意重,又憐惜她失了靠山。因此居然為了青櫻拒不冊封其他妃嬪。


    琅嬅這幾年早已被弘曆時不時的‘壯舉’弄得已經免疫了。太後此舉雖獨斷專行了一些。但弘曆這個做派卻是幫青櫻拉了一身好仇恨。滿宮不得正位的妃嬪和他們身後的家族都被打了臉。不僅如此,弘曆還借口修繕慈寧宮,遲遲沒有迎太後入住慈寧宮。


    一個住在壽康宮的太後,名不正言不順。太後憋屈,但弘曆不鬆口,誰敢說慈寧宮已經修好了?


    但後宮不寧又是琅嬅這個皇後的責任,為此她隻能兩邊勸和。


    對著弘曆說:“百善孝為先,君王更因為天下表率,以弘揚孝道。慈寧宮是皇太後名正言順的居所。皇上雄才偉略,心懷天下,這些日子命人精修慈寧宮,也是為了告訴天下人,皇上以天下養太後,請太後頤養天年。”


    又對太後說:“錦兕本就病著,這兩日見不到親生額娘,哭得狠了又傷心氣,她畢竟是皇上的第一個女兒,皇上心愛女兒如同太後心疼皇上。皇上這些日子又要忙著前朝,還要時時盯著給太後修繕的慈寧宮,每日累得睡不了幾個時辰。兒臣在前朝之事上幫不上皇上,便隻能來求求太後體諒體諒皇上。”


    皇帝那邊倒是被琅嬅勸動了,大概也是知道拖下去對他自己的聲名有礙,過了幾日便帶著太後去參觀了新裝修好得慈寧宮。


    太後歡歡喜喜得入住了慈寧宮。


    琅嬅本以為她目的達成了,應該就會讓青櫻進宮了。錦兕是真得病得有些厲害,她本就在入宮前咳嗽了一段時間。因為久病,性子也被青櫻養的嬌了些,之前說她見不到青櫻哭到傷了心氣也是真事。琅嬅作為嫡母,不免要去關照,這些日子用在她身上得心思倒比用在璟瑟身上得還要多。


    但那麽大得孩子,早就認人了,哪裏是一兩句話能哄好得。琅嬅怕她真哭出了好歹,所以才會勸說太後讓青櫻迴宮。


    但是沒想到,太後一住進慈寧宮後居然下令將錦兕送迴潛邸,命青櫻好生照料。


    琅嬅大驚。


    弘曆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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