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的那年,家裏的生活便過的不太如意,她記得那天父親迴來時唉聲歎氣的說:“碼頭的兄弟又被攛掇著罷工了,這停一天工,可就是一天的工錢啊!如今家裏又多了一口吃飯的,哎。”


    奶奶說:“剛才你媳婦和我商量著,送全子去村頭老劉家學點手藝。”


    “家裏哪兒有這個錢?還是過兩年和我一起去找活兒幹吧。”


    “全子自小身子骨夜沒你壯實,就算再過兩年也一樣,現在學點手藝,以後還能討口飯吃。我和老六家的打聽過了,她也知道我們家難,也不用其他的,打兩斤肉,備點紅棗蓮子芹菜什麽的就行。”


    “就這麽簡單?我聽說他們那行規矩多的很。”


    “哎,就是以後見不著孩子。要等他出師了才能迴來。不過去了那裏,師傅管吃管住,你的負擔也能輕一點。”


    全子是她的哥哥,十一歲,長得十分瘦小,她隻見過兩次,但那次談話之後救再沒見到。她叫妮子,自出生後就能聽懂周圍人說的話,但她清醒的時候很少,偶爾醒來的時候也常聽奶奶說她實在乖巧,從沒見過這麽不哭不鬧的孩子。


    直到她三歲的時候,奶奶再也沒說過他乖巧,母親和父親也總是看著她說造孽。奶奶說她的魂丟了。


    她喝了很多符水,還被淋過雞血,還被跳大神的神婆拿棍子狠狠的打過。偶爾清醒的時候她想和家人說,這樣做是沒有用的。可是她也不知道什麽才是有用的,她甚至不會說話。


    後來家人放棄了。父親依舊每日出去做工,母親和奶奶便在家裏接一些給人漿洗衣物的活兒。清醒的時候,她便將自己收拾幹淨坐在門檻上曬太陽,但往往過不了一會兒她便又會迷糊。村裏的孩子總叫她傻子,會拿石頭丟她,她也不哭,隻是愣愣的坐在原地,任由鮮血留下來。後來被打得多了,也總會遇上她清醒的時候,她便知道出去會被人打,也就不出去曬太陽了。


    五歲的時候那個叫全子的哥哥迴來了。家裏人高興的時候便多了起來。全子哥哥說她這是病了,要吃藥才行。便叫了郎中來給她看病。她雖癡癡傻傻,但還算聽話,讓吃藥便吃藥。但病總不見好轉。


    又過了兩年,奶奶生病了,她的藥便停了。因為要省一份錢給奶奶看病吃藥。後來奶奶過世了,她依然沒有繼續吃藥,因為全子哥哥和鄉親借錢娶了媳婦,家裏要省錢還外債。後來父親在碼頭的一場聚眾鬥毆中被人砸了腦袋,母親去和人理論。兩人就再也沒迴來了。


    九歲那年是她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以後第一次出門,那是個冬天,全子哥哥說快要過年了,讓嫂子帶她扯兩尺布做件新衣裳。嫂子便領著她出了門。嫂子給她買了個酥餅,然後讓她站在原地等著。但嫂子再也沒有迴來。


    她在路上等了很久,直到入夜了,一個滿身脂粉味兒的女人經過她的身邊,然後將她帶迴了妓院。她又小又傻,還麵黃肌瘦,女人將她帶迴來之後便對人說:“給口飯吃,先養著,底子不錯,長大些就能接客了,還就有人好這口。”


    十歲那年,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會說話了,也不會再無緣無故的犯迷糊了。但是她還是不敢說話,她因為傻而被一直放養在後院無人看管。若被人知道她不傻了,她怕自己會被關起來。


    妓院經常會有剛來的女孩子因不服管教而被毒打,比如前幾天一個被養父賣進來的女孩兒,比她大不了幾歲,細眉眼,瘦弱如柴,但性子卻烈。被打了三日,還沒服軟。她在妓院待了一年,見過被關起來的女孩子不少,隻有這個女孩兒,被打了三天還不聽話。她有些同情她,也有些佩服她,便偷偷在她的窗下說:“花魁不用接客。”


    妓院裏的規矩,才貌雙全的姑娘被稱作花魁,可以當個清倌兒,往往是待價而沽的,最初幾年確實不用接客。如今樓裏的這位花魁就是老鴇捧在手心裏的搖錢樹,每日隻陪那些客人聊天喝酒,樓裏其他的姑娘都很羨慕她。妮子隻來了一年,又有大部分的時間是迷糊著的,便以為花魁永遠都不需要接客。便以此來勸說那個女孩子。


    第二天那女孩兒被放了出來,開始學習琴棋書畫,她很聰明,據說學什麽都很快,調養了半年多臉上也長肉了,整個人便白嫩精致了起來。大家都說她會成老鴇手心裏下一個新的搖錢樹,她給自己取了新的名字叫做錦瑟。錦瑟偶爾會上台表演彈唱,很是吸引了一批老板的追捧,老鴇便說派個人來專門照顧她,她便笑著點了妮子。


    專門照顧姑娘的小丫頭通常睡在姑娘的房裏,以方便隨時聽候差遣,其實也有專門盯著她的意思。入夜妮子便卷了鋪蓋去錦瑟姑娘的房裏打地鋪。


    可是錦瑟卻拉著她的手坐到了床邊,看著她的眼睛說:“我知道你不傻,那天在窗台下和我說話的人就是你,對嗎?”


    妮子不說話,依舊直勾勾的看著對方卻麵無表情神色呆滯,這個樣子她已經保持了十年了,即便如今清醒了,做起來也依舊是得心應手的。錦瑟卻說:“你不用騙我,我也不會告訴別人。這半年來,我和樓裏所有人都說過話,都不是那個聲音,隻有你,我沒聽過你的聲音。”


    說完她起身將妮子放在地上的被子拿到自己床上,說:“你不用睡地上,晚上和我一起睡。”說完鋪好了被子,傻子是不會拒絕的,妮子聽話的鑽進自己的被窩。聽見錦瑟說:“你叫什麽名字啊?他們都叫你傻子,可是我不想這麽叫你。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妮子繼續保持沉默,閉上眼睛睡覺。


    錦瑟又說,“我給你唱歌曲子聽吧?”


    妮子已昏昏欲睡,十年的迷迷糊糊,讓她其實很容易就能睡著。但錦瑟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柔柔的,帶一絲嬌媚,緩緩地唱道:


    “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向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


    藍田日暖玉生煙……追憶”


    錦瑟說:“我叫你曉夢好麽?莊生曉夢迷蝴蝶……如果都是一場夢就好了。”


    妮子在心裏應道:“好啊,就叫曉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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