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壓製明玉功的修煉進程,到了林朝英十四歲這年,她的身量終於達到了自己對亭亭玉立的要求。如今的她穿上一身書生儒服,和父親站在一處,從背後看來十分相似。自長高了以後,她便想著可以扮個男裝出去看看。父親對她雖一向將她做男兒教養,可是母親卻是再傳統本分不過的一個女子,她雖不會去違逆父親的做法,卻也嚐嚐私下教導林朝英要做一個大家閨秀。


    除開父親會教導的琴棋書畫,女兒家要會的針織女紅也不能落下。而女兒家出去拋頭露麵在她看來更是萬萬不能的。是以十多年來除了在父母陪同下,出門上上香,買買脂粉首飾,在明麵上,她是從不曾出過門的。隻是明麵上不出門,私底下,林朝英卻沒少用輕功飛出院牆。


    有時教訓教訓幾個貪官汙吏,有時也會劫富濟貧一番。身量不足時,扮作男子也不像樣,可偏偏身長玉立之時,一張臉卻似長開了一般,越來越像她的母親,越發嬌俏豔麗起來。世人偏愛清麗如仙的女子,林朝英的母親在年輕時因長相豔麗並不被家中長輩所喜,因此拖到二十歲上,才被配給年近四十的林父做續弦。也是因此,林母向來端莊自持,衣著打扮也總是挑那深沉厚重的。如今見林朝英長得越發像她,便更加不肯讓她多出門,生怕她出了萬一,落得一個輕浮的名聲。


    林朝英知道母親的擔憂,知道她總是擔心關愛自己,所以也不計較,隻是私下裏便開始用易容術,一點點的修飾自己的容貌,令原本豔麗嫵媚的容貌一點點的變得清秀。旁人不知原因,隻當女大十八變,長著長著又變樣了,輪廓樣貌分明還是那個人,卻看起來寡淡了許多。林母對此倒是十分滿意。


    十四歲了,雖因為她是家中唯一的子嗣,父親早早便說了多留她幾年,可是卻也到了應該相看人家的時候。對於這些林朝英並不在意,對她來說,婚姻並不能成為束縛她的牢籠。而她之所以妥協,隻是因為她知道她的父親已經活不了許久了。在他有生之年,她不想讓他再有其他遺憾。


    那一年,京城最出彩的少年郎便是王家公子允卿。不過二十四歲,便已經先中文舉,再中武舉,如此文武雙全,風頭無兩,卻還有一顆忠君報國之心。不靠家族蔭蔽,不走文官之道,隻身投軍。


    有人為他喝彩,也有人為他可惜。分明有一條陽光大道,他卻選擇荊棘之途。林朝英聽說這個人的時候,自然也是從父親口中得知,他說:“若為官之人都能有這份赤子之心,何愁我大宋不能收複故土啊!”


    因著父親時常提起,便是仆婦下人們也時常會提起這位王允卿,自他投軍之後,京城的三姑六婆們似乎有了新的談資,今日王公子突襲了哪裏了,明日又守住了哪裏了,似乎人人都成了斥候,對軍中之事了如指掌了起來。


    不過半年的時間這位王公子便已經一路擢升成了將軍。即成了將軍,便須迴京拜謝聖上。


    因為大半年的功夫,時常聽人提起這個名字,林朝英心下好奇,便在一天下午喬裝打扮了一番,偷偷出門去見識見識。自城門去往皇宮,有一條必經之路,林朝英本想去找間酒樓坐著等候,可偏偏這一日大概看熱鬧的人太多了。臨街的酒樓竟早已無一座位。


    索性她出門時,做了男裝打扮,一番喬裝之後,仗著也沒人知道她是林家大小姐,行事便更不羈一些,沒有座位,便直接運起輕功,上了酒樓屋頂的最高處。如此登高,看得倒是更遠了。看的遠了,便能看見遠遠的便有一人身騎高頭大馬,腰懸長劍,風姿颯爽,英氣勃勃。自入城之後那人便勒住馬韁繩,令其緩步慢行。


    林朝英雖此生為了長個子一直壓製明玉功的修煉進度,如今才堪堪練到第六重,但也足以令她五感通明,目力非凡,她看著對方怕馬蹄踩踏了周圍看熱鬧的小童而放緩了速度,不由會心一笑,覺得他倒是不負父親這半年多的盛讚。是個心懷百姓的英才。


    林朝英注視著對方的舉動,一笑之後卻見那人似有所感的看向她所在的位置。雖知道這個世界也有江湖,江湖之中也必有高手,但她也知道這個世界朝野分明。高手們大多隻在江湖,而鮮少入朝堂。這位王允卿生在世家,雖會些武功,卻也隻是泛泛。知道對方未必是真的看見了她,畢竟有些人就是直覺特別敏銳。


    在林朝英看來,朝廷有了可用之將,自然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此次那位王將軍如今自然也免不了一番慶賀。


    可是等她迴到家中,才從父親口中得知,聖上此次招王將軍迴朝,隻為卸去他的兵權,令他擔任文職。林父說完,便斟酒自飲,從宗澤.嶽飛.韓世忠.吳玠等人說到如今的王允卿。醉倒之前喃喃的說了一句:“大宋非無有能抗金之將,而是無昭昭之明君啊!”


    林父向來謹小慎微,過去也曾在她麵前曆數過朝中佞臣,卻從不敢直言君上,如今大概是真的醉了,失望了。


    “若不能救國,便隻盡力救民於水火,百姓不會在意那上麵坐的是誰。從古至今,這天下就沒有萬代的王朝,若這朝已然腐朽,推到了重建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林朝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喝過之後,喊了人來送父親迴房休息。林朝英便獨自出門,在街上閑逛起來。


    依舊找了個高處坐下,林朝英眺望著眼前的景象。大宋江山已有半數落入金人手中,另外的這一半也是乞憐稱臣,苟延殘喘。靖康之亂後,就連都城也從當年的開封改到了如今的臨安。可即便如此,都城的夜已經是燈火璀璨,歌舞升平。


    遠處傳來歌姬悠揚的歌聲,那是最近坊間頗為有名的一首詩詞,說是一名書生來到臨安後,見到臨安景象憤而提筆在所住旅店牆壁上留下的。那書生最後去了哪裏,如何了,無人知道,這首詩倒是被房間的人譜了去唱了出來。


    “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遊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原來是你?!”


    林朝英坐在高處閉著眼睛聽著歌,她選的地方頗為偏僻,四周除了打更的老頭偶爾經過,並無其他路人,此時忽然聽到地上有人問話,便睜開眼睛向地麵看去。卻見問話的人正是今日迴城的王允卿。林朝英默然不語,她並不記得自己和這人有過接觸,雖欽佩他的為人,但也並無主動結交的意思。王允卿將對方不說話,隻當對方不認識自己,而自己貿然開口已是唐突。便主動解釋道:“在下王中孚,字允卿。今日入城之時,曾見小兄弟也是如這般坐於高處。如今再次遇見,也是有緣,便想結交一番。”


    林朝英將對方頗為自來熟,而她對他也沒有惡感。如今他既然把自己當作男子,解釋一番倒也無礙,便從屋簷上一躍而下,落到對方麵前。王允卿讚了一聲:”好俊的輕功!”便聽林朝英自我介紹道:“在下林朝英,久聞王將軍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林朝英不想這一聲王將軍如今倒是戳了對方的心了,王允卿愣了一下,接著很快便灑脫的一笑,說:“如今我已不是什麽將軍了。林兄弟看著比我小上許多,若不介意,便叫我一聲兄長吧!或者直接叫我名字也可。”林朝英在心中默默將他的名字過了一遍,直唿其名似乎對不起對方的熱情,但是叫他的字,又過於親密,林朝英是個十分慢熱的人。過於親密的字她也叫不出口,便索性按著對方所說,喊了一聲:“王兄。”林朝英之前從父親那裏得知王允卿被改調文職,自然知道自己剛才的無心之語,戳了對方的痛楚,本有心想問問對方今後有什麽打算,卻又覺得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便索性默然不語。


    好在王允卿是個開朗外向的人,很快便又提起新的話題。“剛才的那曲,唱出了多少有識之士的共鳴,可惜...我看林兄弟剛才也十分沉浸其中很有感慨啊?!”


    “直把杭州作汴州麽?不過是達官顯貴們臨死前的狂歡罷了。都是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才坐上今天的位置的,誰又比誰笨到哪裏去呢?人人都知道朝堂已經無救,所以上上下下便索性盡興些。”


    王允卿初聽林朝英所說,有些驚愕,隨後又不得不承認:“你是這樣看得麽?你說的也有理。隻是苦了百姓,金兵肆虐,所占城池之百姓皆視為螻蟻,叫我大宋男兒如何能忍?!”


    林朝英點頭,微笑著看著對方:“如今這一方安樂難道不是萬萬千千如你這樣的有識之士用命守護出來的麽?有人能救天下,自然也需要有人去守一方百姓。我雖沒有這樣的心性,但也佩服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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