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邊小站了一會,妉塵就覺得寒氣入骨,瑟瑟縮縮地想迴馬車上,卻發現老夫人也下了車,披著水貂皮絨大氅坐在臨時搭起的圍賬裏,與四姨娘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便上前問道:“天氣這麽冷,老夫人怎麽下車了?”


    老夫人伸手拉過妉塵,說道:“許是行路太久,我們坐的那輛馬車車軸有些鬆動,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沒法修理,坐人總歸有些不安全,委屈你先和四姨娘母女擠一擠。”


    妉塵順勢坐在老夫人身旁的矮劄上,接過綠梅遞上的湯婆子抱在懷裏,看了一眼四姨娘,笑道:“瞧老夫人說的,四姨娘不要嫌我礙事才是。”妉塵巴不得離老夫人遠遠的,老夫人讓她同乘一輛,最大的目的就是監視看管著她,怕柳雲來,也怕她逃走,還當她不知道嗎。


    老夫人點點頭,繼續道:“我們要在這裏渡河。這兒是方圓幾公裏內水勢最平緩的流域,你看,那就是渡口。”


    妉塵順著老夫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真是一個渡口,幾艘大船小船停在那裏,隨著水流輕輕晃蕩。


    這時,紫竹和墨菊拎著兩個食盒過來,一一拿出其中的菜色擺在老夫人和妉塵麵前的幾案上,四菜一湯,冒著熱氣。


    四姨娘親自為老夫人和妉塵拿碗筷、布菜。


    老夫人抬手製止了她,輕聲說道:“你也去吃吧,這麽冷的天,飯菜一會就涼了,趕緊吃完,船家還等著渡我們過河呢。”


    四姨娘笑著應下,迴了四小姐身邊。


    太陽升至頭頂,妉塵抬頭望望,隻覺得晃眼。一切如往常趕路一樣,可是為什麽她心裏有一絲絲異樣,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渡口隻有三艘大船,五艘小船,不能一下子把慕容府的人都送過岸,隻能分兩批,大夫人和老夫人一輛馬車,和二姨娘母子以及一部分隨從先走。


    妉塵眼睜睜在渡口看著他們平安渡河,心裏不詳之感卻愈發濃烈,還沒等她說出來,卻被綠梅朱蘭抱上了馬車,四姨娘乘坐的馬車已經安穩停在其中一艘大船上,馬匹則被卸下牽到了另一邊,防止馬匹突然走動造成落水。


    船夫將船撐離岸邊,妉塵感覺身體輕輕晃蕩了兩下,卻還算平穩,便也隻認為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到船劃到河中心時,妉塵卻又皺起了眉頭,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馬車在動。她輕輕推了推身邊的連翹,讓她下車看看。


    連翹一下車,卻是嚇得差點癱倒在地,固定馬車的繩索斷了,繩頭靜靜地躺在地上,馬車確實在慢慢滑動,此刻,馬車的半個車輪已經掛在船沿上,隨時有可能會滑下去。


    連翹剛想出聲喊人過來拉住馬車,四小姐慕容妉芯撲向門口,嬌憨地說道:“五妹妹讓連翹在看什麽,讓我也看看。”


    馬車本就在力的一個著點上,隨著慕容妉芯這麽一撲,輕輕晃動了一下,一個輪子即刻滑落,整輛馬車直立起來,翻到了河裏。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船上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聽到“嘭”一聲巨大聲響,眼睜睜看著馬車掉落水中,再想救,卻已來不及了。


    妉塵瞳孔劇烈收縮,終於意識到是哪裏不對,是船!另外一艘船和小船的船沿上都裝了欄杆,偏偏這艘沒有,難怪她剛才一直有不對勁的感覺,可是一下子又怎麽會注意到船尾會沒欄杆,她們都是在馬車裏坐著呀。大夫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行事也夠果敢,她自己先乘這艘船過河,這樣一來就更沒人會發覺船的異樣了,就算發現了,前麵的人都安全過去了,後麵的還擔心什麽呢。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啊!


    馬車一落水,便帶著妉塵、四姨娘和慕容妉芯和幾個丫鬟往水底沉,河水渾濁,帶著徹骨的寒意一下子包圍了她們。在完全沉入水中的前一秒,妉塵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保持鎮定,做好自救和被救的準備。


    但是馬車裏的其他人都慌了神,拚命地想爬出馬車,甚至想開口唿救。求生是人的本能,馬車本就擁擠,人人都張牙舞爪,腳踩著她的頭,手扒著你的臉,更是將出口堵的死死的。其中一個丫鬟嘴剛張開河水就立即湧入,她又使勁掙紮,想浮上水麵,一大串氣泡冒出,這丫鬟被凍木了手腳,肺裏沒有空氣,沒多久就沉了下去,再也沒浮上來。


    四姨娘將慕容妉芯緊緊摟在懷裏,縮在一角,她雖然是慕容家的家生子,但小時候隨父母在鄉下莊子裏生活過一段時間,略懂水性。


    慕容妉芯到底還是個孩子,突然落水,驚慌失措,再加上河水冰冷刺骨,直往鼻子裏鑽,一下子就哭出來,結果河水漫入鼻腔,若不是四姨娘及時度了口氣給她,慕容妉芯差點嗆死了。


    這時,身手敏捷的兩個丫鬟已經遊出馬車,還撕掉了馬車上厚厚的門簾。


    四姨娘深知機不可失,一隻手環抱著慕容妉芯,一隻手在馬車壁上一推,借力用肩膀撞開剩下的一個丫鬟後,亦順勢遊出了馬車。馬車帶著剩下的一個已死的丫鬟和妉塵,向河底更深處沉去。


    四姨娘遊出馬車亦耗去大半體力,冬風凜冽,河水刺骨,四姨娘臉色慘白,隻覺得快要昏死過去,事實上慕容妉芯已經暈過去了。四姨娘心中更加著急,奈何一隻手抱著毫無知覺的慕容妉芯,她實在是力不從心,隻是靠著一股信念想救自己的女兒才能單手費力遊動,努力浮出水麵。


    逃出去的兩個丫鬟隻顧自己逃命,先行浮出水麵,被船上的人拉起。等四姨娘拖著慕容妉塵浮起時,四姨娘隻心口剩下一點熱氣,連眼皮都凍住,僵直的雙手卻還牢牢地把慕容妉芯托起。船上的人先拉起慕容妉芯,再想去拉四姨娘時,四姨娘已被水流帶偏,雙手仍呈托舉的模樣,臉色卻已灰敗,慢慢地沉入水中。


    妉塵心知再不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咬咬牙,用力在馬車壁上一登,亦是遊出了馬車。隻是離開馬車,妉塵就感覺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拉扯自己,將自己急速卷入河底。妉塵心中苦笑,臉上卻已凍僵,沒有任何表情:遇到河底暗流了!這次是死定了嗎?還是跟前世一樣的死法啊……


    連翹趴在船尾聲嘶力竭地喊叫著妉塵,妉塵卻再也聽不到了。


    給讀者的話:


    在西漢時,黃河尚被稱為大河或濁河,到唐宋時黃河之稱才被廣泛采用,此處提早用了黃河之名,好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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