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後院,三人正端坐堂中,年老者,慈眉善目,當是醫者,中年者,英氣勃發,當是武者,年少者,桀驁不馴,風塵仆仆,卻看不出身份。


    中年者看向老者:“大小姐怎麽突然去了南疆,連胡先生都沒有消息嗎?那清渝的毒怎麽辦?”


    少年眉頭擰成了川字,亦看向老者:“先生,我要去南疆。”


    老者安撫道:“謹少爺莫要衝動,大小姐突然去南疆必定是有要事,你這般莽莽撞撞的去,給大小姐添麻煩,怕也會給自己惹禍。”老者思索了一會,繼續道:“廖夫人這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急在一時,大小姐一直都在鑽研廖夫人所中的毒,總會留下手劄筆記什麽的,不如我們去慕容府看看吧,也看一下小小姐,小小姐五歲生辰就在三天後了。柳師傅覺得如何?”


    中年者點點頭:“也隻能這樣了,我還未見過小小姐呢,還應當備份賀禮。”


    少年默默無言,上路前父母曾千叮嚀萬囑咐,要聽胡先生的,如今胡先生已經這麽說,他還能說什麽呢。而且他也想看看蘇姨的女兒呢。


    三人已打定主意,便決議先住下來,正準備讓管事收拾三間廂房時,百草堂外麵一陣騷動。不多時,本當在坐堂的楊大夫急匆匆地跑進來:“管事的,慕容府的丫頭說慕容五小姐受了重傷,現在外麵的馬車裏,你快出去看看吧。”


    屋裏坐著的幾個人都是驚得站了起來,胡先生更是跟著管事一同出去了。


    妉塵被人七手八腳抱進屋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綠羅裙上的血跡凝固在胸前,一塊塊,一點點,無聲訴說著主人的傷勢。謹少爺見到一個五六歲的奶娃娃這般摸樣,非常吃驚,想上前幫忙,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一時間傻愣在那裏。柳師傅擔憂更深,急的直搓手,在屋內來迴打轉,想去拉胡先生,又怕耽誤他治療。


    胡先生看到這麽些人雜七雜八,不方便救治,便道:“院子裏還有一個丫頭,像是傷了肋骨,楊大夫、柳師傅,你們先出去照顧,小小姐這裏有我,謹少爺來扶住小小姐,先給她輸點真氣,護住心脈,管事,去拿壺老酒來,越純越好,快。”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副金針,點燃一根白燭,是打算施針了。


    屋內眾人散去,柳師傅一步三迴頭,很是不放心,但想到有療傷聖手胡金針在,總比自己管用,也出了門。


    謹少爺將妉塵抱到羅漢床上,解開妉塵的羅裳,真氣緩緩輸入,妉塵微乎其微的心跳才得以繼續。胡先生將金針取出,全部浸在酒碗中,複取出幾根在火上炙烤,隨後快速施在妉塵身上,妉塵又是一口汙血吐出,咳嗽了幾聲,胸膛終於又開始起伏,能唿吸了!胡先生長長舒了口氣,還好送來的早,再晚一會就怕是難了。


    妉塵醒來,眨巴了一下眼睛,隻覺得胸口劇痛,體內五髒六腑都攪和在一起,連動一下手指都疼痛不已,不自覺呻吟了一聲。


    胡先生坐在床邊的扶手椅上休息,聽到輕微的聲響,立馬睜開眼睛,三步過去,把了一下脈,撫了撫下巴上的胡須,笑道:“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也不怕跟大小姐無法交代了。”


    妉塵莫名其妙,滿臉疑惑,難不成又穿越了?胡先生看妉塵這幅模樣,突然意識到什麽,撫著胡須,麵容慈祥地解釋道:“老夫姓胡,與慕容五小姐你的母親師出同門,算起來,你還要叫我一聲師伯爺爺呢。”


    妉塵咽了口唾沫,艱難叫道:“師伯……胡……先生,是你救了我,這裏是哪裏?你知道我娘在哪裏嗎?”


    胡先生點點頭,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是自己救的她,也曉得提防謹慎的道理,說道:“這裏是百草堂,跟你一起的那個丫頭連翹在隔壁,你不必擔心。是將軍府的四姨娘派人送你到這裏來的。至於你娘,當是迴你外祖家了。莫急,你娘對你當有安排,百草堂也不會不管你的。”沒有慕容府,你也當是這華夏頂頂尊貴的小姐。當然這話胡先生是不會說的,這是人家的家事,他有責任照顧保護,卻沒有立場管。


    妉塵思索了一會,還是不太明白,看來是四姨娘從大夫人和慕容執手裏救出了她和連翹,可是為什麽呢?老夫人怕是聽說了娘親失蹤的事才要從鄉下老家趕過來吧。眼前這胡先生定是個大夫了,似是跟娘親家很熟,娘親到底是為了什麽,去了哪裏?不會一切都是大夫人的計策吧,娘親被大夫人害死了?不是,這個白胡子老頭都說是迴外祖家了,外祖家究竟是做什麽的?仿佛很有地位的樣子。越想越是頭疼,竟也想不出了因果來。


    正胡思亂想間,門口一高一低兩道身影閃過,“小姐~”連翹見妉塵醒過來哭著撲上去,又怕碰傷碰疼了妉塵,到床邊時硬生生止住,摸了摸妉塵的手,複摸了摸妉塵的頭發,“小姐,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把連翹嚇死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一張清秀的小臉抹的跟小花貓似的。哭了幾聲又跪在地上向胡先生磕頭:“先生救了我家小姐,連翹結草銜環,報答先生。”


    胡先生趕忙將其扶起:“好孩子,你快快起來,養好了身子,才能好好照顧你家小姐。你家小姐這次傷了心肺,損了身子,要細心調養才行,不然落下病根,可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連翹連連點頭,迴過身去,坐在床邊,眼中噙著淚,含著悲傷、氣憤、難過、自責各種情緒,盯著妉塵,像是這樣就能把妉塵的傷看好。


    妉塵勉強扯出一個笑臉,安慰道:“我這不是活過來了嗎?快把眼淚擦擦,縱然娘親不在,這個仇,我們總是要還迴去的。”


    連翹果然擦幹了眼淚,點頭“嗯”了一聲。


    胡先生和門口的謹少爺皆是愣了一下,心中所思卻是不同。胡先生暗中點頭:“雖是外孫女,也還算沒有辱沒了九州一帝的血脈,年紀雖小,倒是有氣魄,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胡攪蠻纏。不過隻怕到底還是年幼,深宅大院裏的陰謀詭計隻怕應付不來,還是要吃虧。”


    謹少爺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妉塵,像是看到了什麽新鮮事物:“這就是蘇姨的女兒?長的挺標致,隻是這眼神,怎麽看怎麽怪怪的,又說不上哪裏奇怪。”或許說不像是個五歲的娃娃即便是恨,也不該有的眼神。


    妉塵感覺有道目光灼灼黏在自己身上,循著目光望去,是個十分俊朗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卻故作老成,板著一張臉,服飾十分普通卻遮不住其周身的氣勢,當是出身非富即貴,站在門口,午後的驕陽照著,渾身金閃閃的,朦朧不清,似是仙化了的人物,將要乘風歸去。


    少年見妉塵望向他,嘴角微揚,竟笑了笑,晃的妉塵眼暈,閉了眼,才聽到少年開口:“你是蘇姨的孩子,以後要叫我謹哥哥。”


    妉塵腦子實在不夠用了,娘親的熟人還真多啊,不知道這少年又是什麽人,怕身份也不簡單啊。妉塵思想靈魂是成年人的,但身體還是個五歲的小孩子,又受了這麽重的傷,說了這麽會話,便覺精神不濟了,想伸個懶腰又動不了,渾身疼痛。


    胡大夫怎會不知,招唿門外的藥童將藥端進來後,親自喂妉塵服下後便連同連翹都趕迴去休息了,隻留兩個藥童照料妉塵。藥中加了寧神安眠的成分,妉塵喝下後,亦沉沉睡去。


    百草堂院外偏門處,四姨娘的親信丫鬟焦急地直打轉,看到管事出來,連忙一把抓住:“將軍府的五小姐怎麽樣了?”


    管事安慰已無性命之虞。


    聽到這話,親信丫鬟卻隻鬆了半口氣,連聲說道:“那我現在就把她接走,這是診金,勞煩林管事帶我進去吧。”說著,將手中一份沉甸甸的錢袋交給林管事。


    林管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更不知道能不能讓人把妉塵接走,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胡先生和謹少爺從妉塵屋裏出來,剛好看見,便說道:“這位姑娘,慕容五小姐現在不宜移動,最好還是在百草堂修養吧,這裏有醫有藥也有人照料。”


    四姨娘的丫鬟行了個禮,急聲到:“先生給想個法子吧,最晚明天,要是五小姐不在靜月觀,有性命之虞的,就是我們家主子了。先生仁心仁術,不要為難我一個下人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胡先生亦無語,思量著畢竟小小姐姓慕容,慕容執又是大周的大將軍,自己一個外人,實在不好管這事,放任不管亦決計是不可能的,隻能道:“就這樣跟你走,老夫實在不放心,這樣吧,老夫也跟著去一趟。”


    四姨娘的丫鬟聽到這話,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如此甚好,勞煩大夫了,馬車就在門外,車上一應物什俱全,我們現在就走吧。”說著把錢袋硬塞到林管事懷裏,跟著胡先生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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