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珀瑛沒有土係靈根,隻能靠土係遁行符在地下活動。按照他的計算,遁行的深度果然如同吳獻所說的那般非常深,再加上他不是一個人,還要帶著吳獻,這使他激活符籙入了土後,需要花費大力氣來維持符籙的激發狀態。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分出一部分靈力來按照計算好的路徑不斷調整方向,更加劇了消耗。


    如此這般,等到顧珀瑛帶著吳獻穿過諸多禁製和陣法,從土地下鑽出來,臉色已經微微發白,顯得很是疲憊。


    這僅僅是身體上的疲勞,對顧珀瑛來說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難忍受。


    令他感到頭皮發麻的是到了地上所看到的景象,吳獻略帶恐懼的驚唿更是加重了他心理上的壓抑,幾乎讓他心神不守。


    那是一片蔥蔥鬱鬱的森林,生氣旺盛,好像千百年來長青久茂,從不曾凋落過。森林樹木的間隙屍骨堆積成山,鮮血蜿蜒成河,沉沉的死氣聚集在地麵附近,不斷沉沉浮浮,與森林上空凝結的生氣涇渭分明、互不幹擾,竟給人一種陰森詭異之感。


    一瞬間,顧珀瑛已經聯想到了顧氏地宮壁畫上的場景,時空重合的錯覺讓他頭暈目眩,吳獻在他耳邊暴躁的嘰喳聲漸漸遠去,像是隔了一個世界那麽遙遠。


    顧珀瑛心緒浮沉,想到了壁畫上空中的景象,頓時有些穩不住自己的身體。


    不由自主地抬頭向上看,空中什麽也沒有,顧珀瑛沒有放下心,反而更加焦急忐忑。


    他一把抓住吳獻的領子,充血的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著吳獻飽受驚嚇的麵容,神情猙獰,語氣十分輕柔:“你弄錯地方了,對不對?”


    吳獻下意識地搖搖頭。


    顧珀瑛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聲音越發溫柔:“怎麽會呢,肯定是你弄錯了,對不對?”


    吳獻定了定神,勉強鎮定下來,連忙道:“就是這兒,我沒弄錯。不過上次我們來這裏的時候,這裏沒有這些屍體,森林裏幹幹淨淨的!”


    顧珀瑛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手從吳獻的領子上移到了脖子上,慢慢收緊:“是你弄錯了。”


    吳獻深吸一口氣:“顧珀瑛你不要這樣!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自欺欺人,不如趕緊找到師兄看一看情況!無論如何,師兄他……總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才是!”


    顧珀瑛被吳獻的話刺激到了,一抬手狠狠地將吳獻甩了出去,表情越來越猙獰:“胡說八道!師兄怎麽可能有事?!師兄還沒有聽到我和他說一說心裏話,還沒有聽到我的答複,怎麽可能放棄我!”


    吳獻在地上一滾,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大聲道:“你特麽的發什麽瘋!小爺也知道師兄不可能放棄,但是你把時間用來發瘋,簡直是本末倒置!師兄……師兄也許正處在危險之中你知不知道……”


    吳獻說著,眼淚就出來了,在眼眶裏打轉。


    顧珀瑛的表情一陣變幻,顯然,他正在無窮無盡的恐懼和憤怒中掙紮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表情終於定格在一種相對正常的狀態,暴躁的情緒也被他壓了下去。


    他有點木楞地看著警惕地站在離他有一段距離地方的吳獻,有幾分恍惚,搖了搖頭才啞著嗓子問道:“我怎麽了?你為什麽離得那麽遠?”


    吳獻驚疑不定道:“你不記得剛剛發生什麽了?”


    顧珀瑛揉了揉太陽穴,略微點了點頭。


    吳獻小心地上前兩步,發現顧珀瑛沒有再次發瘋的征兆,才一點點挪過去,低聲向顧珀瑛複述才發生的事情。


    顧珀瑛聽完吳獻的話,神色十分凝重,知道自己這是中了招,交談的間隙也不著痕跡試探了吳獻幾迴,注意到吳獻的反應很正常,完全沒有不對的地方,一時間沉默下來。


    自從遇到吳獻以來,顧珀瑛覺得自己對情緒的控製就越發的弱。一點小小的刺激,他也常常神經質地爆發出來。


    他知道,這樣的情況很不對。


    他不清楚是什麽影響了他的情緒,而吳獻看起來沒有經曆和他相同的遭遇,也不像是對他下手了的樣子,讓他心裏的不安堆積地越來越多。


    許久後,他才望向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的吳獻,輕聲道:“罷了,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休息休息之後總還是走一趟吧。”


    顧珀瑛在原地打坐調息了一頓時間,確認自己已經恢複了靈力,就按照吳獻的指點重新激發了一張遁行符,帶著吳獻一路深入地下,找到了一處白光與紅光交錯閃爍的地下洞穴。


    正是吳獻曾經帶著羅琨進入的那一個。


    不過不同於當時的情況,此時的洞|口,一層雷光遍布的淡紫色禁製擋住了顧珀瑛吳獻兩人的去路。


    以兩人的眼光和常識,自然能看出這層禁製不隻是擋住了洞|口,很大可能是將整個洞穴全部包裹在內,想要按照之前的辦法利用遁術避過禁製是行不通的。


    既然不能投機取巧,那麽就按照規矩來吧。


    顧珀瑛的心被翻騰著的情緒包圍,大腦木木的,思維越來越混沌,隻是憑借本能抓住了腦海中最激烈肆意的念頭——無論如何,不管需要什麽,經曆什麽,總是要見一麵他的師兄才好。


    他不能確定這個念頭從何而起,也拒絕去想這種想法之下的深意,依照自己的直覺,緩緩邁開步子,走到了洞|口。


    吳獻看著顧珀瑛一片空白的表情,深深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少許。


    隨著顧珀瑛一點點抬起雙手,將靈力由指尖釋放,吳獻的雙眼逐漸眯起,斂去麵上原有的情緒,霎時間他的身上就多出了幾分深不可測的味道。


    這種深不可測因為顧珀瑛指尖暴起的雷光變化,一個充滿了嘲諷和惡意的笑容綻放在吳獻的臉上。


    他微微仰起臉,就連他的雙眸也全部闔了起來,鼻尖輕微地聳動著,好像嗅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一樣。整個人都陶醉在一種玄妙的境界當中,吳獻映襯著淡紫色的雷光,竟讓麵容顯出一兩分森森鬼氣。


    “真是美妙啊。”吳獻輕聲道,音色不正常的沙啞讓他的話語更添幾分森然,“終於到了……就快了……哥哥……”


    聲音愈發的低沉了,尾音隱沒在雷係靈力對撞引起的風聲爆炸聲中,隻有他抖動的肩膀泄露了愉快的笑意。


    將頭低下去,吳獻沒有隱忍身體上細微的顫動,隻是將聲音吞迴喉嚨裏,靜待顧珀瑛迴神。


    吳獻的行為很及時。


    幾乎就是同時,顧珀瑛加大了靈力的輸出,禁製上的雷光產生了共振,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驚醒顧珀瑛的同時,引發了陣陣劇烈的靈氣波動。


    狂風以顧珀瑛為中心吹出,吳獻不得不伸手遮擋颶風帶來的石塊和泥土。


    大概一刻鍾後,風才止歇。


    吳獻因為風沙咳嗽兩聲,一抬頭就看到青筋暴起的顧珀瑛站在洞穴前,死死地瞪著依舊頑強的禁製。


    吳獻眨眨眼,很快就感覺到顧珀瑛身上的靈力以一種規律而粗暴的方式波動著——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況——很明顯他是要突破了。


    顧珀瑛的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滿頭大汗潸潸而下,不消片刻已經是築基大圓滿了。然而他身上的靈力暴動並沒有停止,還不斷在他身體裏遊走著,他的氣息因此越加深邃。


    吳獻看得分明,顧珀瑛正在向金丹期不斷邁進。


    他會在這樣的地方結丹?吳獻挑挑眉,望向禁製的方向。透明的禁製沒有遮掩住洞穴內部的景象,他能清晰地看到洞|內的冰火兩重天。


    吳獻玩味地笑了下,這地方土係、火係、冰係靈力都很充足活躍,可是顧珀瑛他是個雷靈根不是嗎?他現在到底是神誌不清呢,還是根本就不怕失敗?


    也許易英河……考慮過這樣的狀況。沒什麽誠意地想著,吳獻看著將周圍照得明亮的紫色光芒,也有點恍惚,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也是在這樣的光芒中,慢慢消融,最後……


    也許這一切都是錯誤的。


    吳獻眨了眨眼,將臉上的表情調迴到“擔憂”那一欄,蹙著眉躊躇地看著顧珀瑛。


    顧珀瑛身上的氣勢再漲了一小陣子,就緩了下來,最終還是堪堪停在結丹前,沒有真正在不合適的地方衝擊金丹。


    顧珀瑛喘著粗氣,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雙眼失神地看著洞|口。


    良久,他才迴過神來,扭頭去看在原地急得團團轉的吳獻,神情晦澀難辨。


    “吳師兄。”顧珀瑛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讓人聽不見,“我看到了。”


    “啊?什麽?”吳獻聽到顧珀瑛叫他,就有點驚喜地停下腳步,結果聽了後麵的話露出不解的神色,“看到啥了?”


    “師兄。”


    “什麽!你看到師兄了?!”吳獻急忙上前,大聲詢問道,“師兄在裏麵嗎?他醒過來了嗎?情況怎麽樣了?”


    顧珀瑛答非所問:“我還看到了莫家那位小姐。”


    眼神漸深,他仿佛自言自語道:“雙生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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