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琨從蘇九墟的住處到杏禾山用了四天,迴去卻隻用了半天多的時間。


    這不是說羅琨得到了浮屠隕鐵有多高興,急著和同伴分享這份喜悅。哪怕再好的東西入手,隻要這東西意味著悲慘未來的進一步臨近,羅琨都不會多麽高興。


    況且蘇九墟也算不上什麽特別值得分享快樂的夥伴。


    羅琨隻是覺得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磨磨蹭蹭的隻是浪費時間了。該來的總會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與其在那裏像個膽小鬼一樣畏畏縮縮,不如幹脆點。


    羅琨摸了摸下巴,心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看怎麽死舒服點。


    被自己這個想法逗樂了,羅琨忍不住輕笑了兩聲,倒讓出門來迎他的蘇九墟有點詫異地看了兩眼,露出個不解的表情。


    羅琨擺擺手,示意沒什麽事,半點停頓也不帶地就打蘇九墟麵前過去了。蘇九墟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羅琨動作,臉上的表情顯得越發無辜起來。


    “羅……羅琨!”蘇九墟看羅琨越過他走了,下意識喊了聲。


    嘖了一聲,羅琨迴過身,看了看蘇九墟怯懦又單純的臉,心說這多重人格可真是影帝神器。要是掌握熟練,一瞬間換好幾個角色都不帶打磕絆的。這簡直是犯規。


    眼見羅琨出了神,蘇九墟躊躇了好一陣子,才走過去推了推羅琨的胳膊,小聲道:“不迴去嗎?你走了這麽遠該累了。”


    見過蘇九墟的最後一個人格,羅琨還真的就是不適應他現在這副怯生生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顫兒。


    “你怎麽了?難道是是冷了?”羅琨的反應讓蘇九墟愈加迷茫,但本著關心同伴的精神,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羅琨僵著身子答了句:“我沒事。”


    “那……進去?”


    羅琨默默點點頭,他本來就是要進去的,隻是被突然抽風的蘇九墟給喊住了。還以為是什麽事兒,結果蘇九墟居然問他進不進去,這問題讓他有種不是和智障就是和瞎子在交流的感覺。


    那一瞬間羅琨唯一的反應是這貨真不像是蘇九墟。


    但是馬上,羅琨就想起他是個精分。


    蘇九墟是個精分,對精分不能要求太高。作為一個大夫,他要體貼病人。羅琨告誡自己,更何況這不是一個普通的精分。他是精分中的戰鬥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這個精分的幫助。


    羅琨想著,看了眼乖乖巧巧跟在他身後的蘇九墟,再一次對自己強調道,不要被他現在的樣子騙了。這個精分的戰鬥力,高到喪心病狂的地步。


    於是羅琨努力衝蘇九墟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卻因為麵部肌肉太過僵硬而顯得扭曲,生生把蘇九墟嚇了一跳。


    看到蘇九墟紅了眼眶,羅琨沒奈何地拍拍他的頭,輕聲細語地安慰了他這個怯懦的人格一番。蘇九墟終於被羅琨哄得眉開眼笑,一麵軟軟地跟他說著話,一麵拉著他的胳膊就不肯鬆手。


    羅琨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嚇到這個兔子一樣的人格,耐心地哄著他往洞府裏走。


    蘇九墟乖乖跟在羅琨身邊,臨進洞府之時,他迴頭看了眼某處,臉上寫滿了挑釁。


    蘇九墟很清楚,嫉妒和仇恨是毀掉一個人正常生活最簡單的方法。他正是被這樣的方法毀掉了普通的生活,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他憎恨那個他,也憎恨顧老祖,所以連帶著對顧家的所有人都沒有好臉色。


    對於顧家人,蘇九墟不存在憐憫這種情緒。尤其是承載了顧老祖和那個他諸多希望與計劃的顧珀瑛,蘇九墟更加覺得他越倒黴越好。


    從發現顧老祖計劃的那天,他就無時不刻不想著在某一天用相同的手段毀掉顧珀瑛。所以他幹脆地放任了那個他用女人毀掉顧珀瑛的大氣,即使這樣順了對方的願,會讓他以後的計劃變得更加艱難。


    他要他們顧家所有人都永遠不能得償所願,他要他們顧家所有人都永遠生活在求而不得之中。


    哪怕他這樣的做法會牽扯到無辜的羅琨,哪怕他這樣是違反了他的入門誓言,他也在所不惜。


    他早已經被顧老祖和那個他拖入了地獄之中,永遠沒有了成就大道的可能。他們利用了他最初單純的心願做了最不可原諒的事情,他的手上染滿了無辜者的鮮血,耳邊迴響的永遠是不甘的哀嚎。


    這份怨恨,深深植根在蘇九墟的身體裏。無論是哪一個人格,都無法擺脫這仇恨給他帶來的影響。更何況,其實他在任何一個人格下都有全部的記憶。


    他永遠不會對顧珀瑛留手。


    當他意識到羅琨對於顧珀瑛來講,已經是很重要的人時,他就開始策劃羅琨的失蹤了。然後,他動用了埋在陸宇笙身邊的棋子,將他引到了這裏,故意讓他看到了剛剛那幕。


    作為無間道的陸宇笙,在兩方勢力共同的目標下,是無論無何也無法看著羅琨和顧珀瑛以外發生什麽的。


    即使現在還什麽也沒有發生,即使一切僅僅是可能。


    兩方人馬都賭不起這個可能,所以陸宇笙必須將一切的可能扼殺在萌芽狀態。


    可惜陸宇笙的實力太低了,人也不算聰明,打小被深宅婦人養大,小家子氣比顧珀瑛還厲害。除了和女人一樣明爭暗鬥的後宅手段,也就隻有知恩圖報和天生就容易被控製的神智能看些了。


    不,他那天生就容易被控製和影響的神智,簡直是操控者手中最好用的東西了。


    他蘇九墟可是從沒見過,這種被奪去家族至寶的真兇影響到隻知道考慮別人的地步的蠢蛋。而且這個蠢蛋,連腦子都被那位真兇搞得一塌糊塗,天生的智商變成了令人無奈的自作聰明。


    這麽蠢的人,不用來娛樂大眾,簡直都對不起天下蒼生。


    隻要這麽一想,蘇九墟心裏就高興起來,拉著羅琨的手也緊了幾分,不自覺“嗤嗤”笑了起來。


    啊,真想快一點看到陸宇笙被刺激到後,是如何暴跳如雷的;真想快一點看到顧珀瑛知道羅琨對他根本毫無感情後,是如何不堪忍受的;真想快一點看到那個他發現計劃失敗後,是如何歇斯底裏的。


    那樣的情景,想一想,就會讓人覺得好美妙。


    羅琨不解地看著一臉嬌弱地微笑著的蘇九墟,對他突然的發笑感到有點迷惑。


    難道是又抽風了?


    “噗——羅琨,你這樣子可真有趣兒~”蘇九墟笑眯眯地鬆開羅琨的胳膊,向後退了兩步,抱著手臂上下打量著他,“怎麽,被小兔子嚇到了,嗯?”


    蘇九墟說這話的時候,尾音打著顫兒,因為略略上揚的音調而顯得十分曖昧。他的動作自然而隨意,但是帶著一股子女性才有的妖嬈。


    羅琨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蘇九墟這是換了個人格。


    現在的蘇九墟,可以稱作“她”了。


    “你變換人格一向都是這麽沒有征兆的?”羅琨假裝沒有看到蘇九墟唇角曖昧的笑,隻是扯偏了話題,“這樣不好,會嚇到人的。”


    蘇九墟也不生氣,隻是上前一步,用指尖挑起羅琨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輕笑道:“嚇到誰?你?”


    羅琨被他這動作鬧得一僵,抽了抽嘴角:“女孩子要端莊。”


    蘇九墟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你明知道我是個大老爺們,怎麽可能端莊的起來。”


    羅琨緘默片刻道:“……你現在不是。”


    這迴換成蘇九墟怔愣了。不過他到底還是比羅琨能成,隻消得一瞬,變反應過來,把差點出口的話咽進肚子裏。


    臉上的笑容變得越加戲謔,蘇九墟一把扯著羅琨將他拖出洞府,將他按在洞府旁的石壁上。羅琨掙紮了片刻,發覺自己的力氣完全比不上蘇九墟,打又打不過主修花間的蘇九墟,隻好訕訕地放棄了掙紮。


    蘇九墟將臉湊近羅琨,輕聲道:“就算我現在不是男人,也不妨礙我不端莊,你說對吧?”


    遠處的樹叢輕輕動了下,羅琨心裏“咯噔”一下,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想做什麽?”羅琨也壓低聲音道,“雖然你這裏沒什麽人經過,但到底是在洞府外麵,亂來的話到底不好。”


    蘇九墟點點頭,向羅琨拋了個媚眼道:“嗯,我知道呀。可是我就想~”


    蘇九墟那副皮囊生得極好,做這種動作完全不會讓人感覺到難以接受,反而有種獨特的韻味。然而羅琨完全沒有心思欣賞蘇九墟的美色,他隻覺得自己不好的感覺應驗了。


    果不其然,蘇九墟不等話音落下,便湊到羅琨唇角邊輕輕親了一下。


    這算是一個吻吧。


    羅琨被這個吻震得暈頭轉向,瞠目結舌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你……你怎麽突、突然就……以前、以前你也……”沒表現出這種性向啊。


    在蘇九墟充滿調笑的目光中,羅琨硬生生地吞下了後半段話。


    “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好麽?”蘇九墟伸出手指點了點羅琨的嘴唇,然後拍拍他的肩,“是進去,還是就這麽幕天席地?”


    羅琨忍不住扶額,道:“進去吧。”


    蘇九墟應了,自覺地挽上羅琨的胳膊,柔聲道:“我聽你的。”


    羅琨點點頭,領著蘇九墟迴了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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