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琨和蘇九墟的交流次數雖然沒有多到可以讓他完全了解蘇九墟的地步,但也讓他能夠揣測到蘇九墟的一些心思。從這數量不足夠的交流裏,他能感覺到比起他自己,蘇九墟更加急於和他會麵。


    蘇九墟一定更迫切地希望擺脫那個“他”的控製。


    羅琨意識到這點後,就讓吳獻帶信給陸昂,信上說想要和蘇九墟見一麵。蘇九墟的反應很快,不過兩天時間,便讓楚衍傳迴了口信。


    “開賽棄權”。


    細細咀嚼過這四個字後,羅琨在心裏“嘖”了聲,隨口應了,便打發特意上門的楚衍離開。


    楚衍沒有急著走,隻是仔細打量了羅琨幾眼,才似乎自言自語道:“看來你沒有我想象中的笨。”


    羅琨衝楚衍輕輕一笑,臉上帶著純然的輕鬆:“多謝誇獎。”


    楚衍聞言,有一瞬的愕然,還以為羅琨是在說反話,但他立刻就發現羅琨是真心誠意地在道謝。這個發現讓楚衍麵色一變,不過他很快就又恢複了自然的表情,對羅琨點點頭,麵無表情地離開了。


    羅琨目送楚衍走遠,臉上那種輕鬆馬上就消失不見了,關閉了洞府的禁製,反複琢磨起蘇九墟的舉動來。


    看蘇九墟這次的動作,這種算不上十分急迫的事情,居然不是書信來往,而且說的還如此簡略,楚衍和陸昂還可信嗎?要真是這樣,倒是讓羅琨覺得蘇九墟辦事不太靠譜了。


    釘子一個個被拔,手下似乎也被策反了,怎麽看怎麽覺得蘇九墟這個精分盟友不可靠啊。而羅琨自己,被這個不靠譜的盟友拉上了一搜下不來的賊船,讓他覺得有些悲哀;更可悲的是,他很明白自己也不想從這艘賊船上下來。


    與虎謀皮還是飲鴆止渴?


    羅琨也分不清楚了。


    但是分不分的清楚有什麽關係呢?對於羅琨來說,無論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他的處境都不會變。


    除非,蘇九墟是真的打算“雪中送炭”。


    羅琨很輕很輕地“嗬”了聲,在心裏問自己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少?不用思考,他馬上就給出了答案,恐怕不比第一次買一注六合彩就中了頭等獎的概率大多少。


    在如今這個已經扭曲的修真界,想去尋找一份真心真是太難太難了。


    羅琨突然覺得,自己能遇到吳獻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真的不希望重要信息被那個“他”掌握,蘇九墟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都很安生,完全沒有和羅琨發生任何交流。


    羅琨也不在意這樣的空窗期,他心裏清楚,蘇九墟一定會在合適的時候為他製造合適的理由,讓他和其他人能夠一起離開門派。至於離開門派以後怎麽辦,先不說那是以後的事情,就憑在門派外這一條,他們就有諸多方法讓自己“順理成章”地脫離隊伍。


    這些不是他要考慮的,他隻要偷偷做好隨時離開門派的準備就行。隻收到那短短四個字,他也拿不準蘇九墟到底會在什麽時候出手,隻好時刻準備著了。


    “怎麽感覺跟少先隊員入隊宣言似的。”羅琨的思維一瞬間偏離了軌道,轉向一個有點詭異的方向,禁不住喃喃道,“啊也對啊,蘇九墟正在和邪惡勢力鬥智鬥勇,我這個新加入的後備軍可不是少先隊員麽。”


    羅琨無奈地搖搖頭,把這想法從腦海裏趕出去,也不去推測蘇九墟最可能和他聯係的時間,隻起身去了洞府外的空地,一遍遍對著木樁練習花間技能。


    不需要蘇九墟專門提醒,他自己也發現了,當他脖子上那顆珠子壓住他的傷勢之後,係統便停止了運轉。雖然背包依然可用,但是任務等界麵不再發生變化,同樣的所有技能也不再像以前一樣隻消得一個念頭就能使用出來。


    每一個遊戲裏的技能,都變得和現實裏的法術一樣。必須將功法通過合適路線在體內運轉,由遊戲中標誌性的招數作為法訣進行引動,才能完成一個招數,最後由本人控製方向發出。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羅琨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鎖定一個目標後,隻要想一想自己要用哪個招數,靜靜等待讀條完畢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現在的羅琨,若是使用萬花的招式,有可能因為沒有瞄準目標而出現偏離,也有可能因為動作沒有做對發不出技能,甚至有可能功法運行路線出現問題,無限延長招式完成的時間或者是出現反噬。


    這就意味著羅琨的戰力和戰時治療能力被大幅度削弱。


    這就意味著羅琨在麵對危險之時,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這又說明了什麽?


    這說明了在以前,姑且認為是“係統”,對羅琨的每個技能都在他完全無知覺的情況下進行了招式的引導。這種引導相對完美,使得他每一個技能的使用都隻需要固定的很短的時間,並且這種引導可以很好地控製技能的威力。


    說不好,所謂的會心暴擊、不同層數的技能效果,都是這種引導控製的。


    這就說明了其實許多數據根本就是無效的。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羅琨得到的這個係統為什麽是80年代和90年代的混合版。技能的熟練度在這樣的引導裏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和技能相關的版麵,也是80年代更為合適。


    當“係統”停止了運行,這種引導消失了,羅琨就不得不自食其力。趁著身體還對技能的一切有深刻的記憶,羅琨必須迅速地鞏固這些記憶,直到他們刻進骨子裏,成為一種本能。


    如果不是不合時宜,羅琨真想為這個所謂的“係統”、或者說是那個“他”,熱烈地鼓上一次掌。


    好心思好手段。


    可惜用錯了地方。


    有事情做的時候,時間就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晃眼也就過去了。


    天樞仙門的二月,萬物複蘇,深深淺淺的綠將一座座山頭染了個遍,一股勃勃生機從每一個角落迸發出來。羅琨就是在這樣的綠裏見到了從顧氏地宮趕迴來的顧珀瑛。


    不知顧珀瑛是在那裏得了什麽好處,一身外放的鋒利悉數斂起,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如今更是看不見底。


    他似乎變得成熟,不再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一切浮於表麵。


    當然這隻是一種感覺,羅琨的感覺一向不是多準,所以他也就沒多在意,隻是隨意地向一身風塵的顧珀瑛打了招唿,就往洞府走去。但顧珀瑛接下來的話成功讓他停下了腳步。


    “師兄,那地宮裏的壁刻……”在他們錯身的一刻,顧珀瑛壓低了聲音道,“師兄是否有線索。”


    雖是疑問的話,但那口氣十分肯定,似乎已經肯定了羅琨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羅琨看了看顧珀瑛,鬼使神差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感覺自己的肩上一沉,動作一頓,才道:“我那裏有整理好的正史和野史資料,過一會兒我讓小獻送一份給你,你還是先去拾掇拾掇自己吧。”


    說完也不等顧珀瑛反應,自顧自離開了,步子平穩,似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事實上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如今是多麽的急切。他可以確定,在手碰上顧珀瑛肩膀的那一刻,耳邊響起的熟悉的“啊呀”絕對不是幻覺。


    他不止一次地迴想和蘇九墟初次見麵,不止一次地迴憶起蘇九墟當時的那個“啊呀”。對於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蘇九墟竟然能借用毫不知情的顧珀瑛來給他傳遞信息。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對於和蘇九墟的見麵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淡然。當這次見麵要真正到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心情,甚至是亟不可待的。


    不過他不能就那樣直白的表現出來。


    他現在的反應雖然有些反常,但是“從顧珀瑛口中聽到了再也不想迴憶起來的事情”,顯然是個非常棒的掩蓋。


    非常完美,銜接得很自然,他開始對蘇九墟有些信心了。


    迴到洞府,羅琨沒有急著研究蘇九墟給他的傳訊,而是先找出了那個記錄無常穀曆史的玉簡,複錄了一份後叫來吳獻幫忙給顧珀瑛送去。


    耐心地安撫過吳獻並送走他之後,羅琨才關閉了洞府的禁製,迴到了臥室。


    在床上坐好後,羅琨拍了拍自己當時沉了一下的那個肩膀。肩上閃過細碎的亮光後,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他的麵前。


    那人穿了一身燭天,抄著手,精致漂亮得過分的臉上,一雙標誌性的桃花眼帶著戲謔。


    正是蘇九墟。


    蘇九墟的身影過於虛幻,羅琨立刻就明白這可能隻是一段影像。果不其然,蘇九墟一開口說的就是這個。


    “這不是一縷元神,而是一段影像。”


    “既然你選擇現在打開這段影像,那麽就證明你認為現在你的周圍沒有危險。我姑且信任你的判斷,但是謹慎為重,我也不會說太多事情,隻撿要點來說。你聽到了肯定懂。”


    “首先是開賽棄權,沒什麽好說的。其次便是後麵的事情,我在本土賣炸雞的快餐店等你,加盟店喲~”


    尾音帶上一個小小的顫,配合著他磁性的聲音,一股調皮的味道打話裏帶出來。


    似乎是沒什麽可說的了,蘇九墟用“啊就這樣吧,記得把你的衣服毀屍滅跡”作為結尾。


    羅琨看著漸漸消失的蘇九墟,“嘖”了聲,心想他這個暗語真的是做的不怎麽樣。有顧珀瑛的《分魂訣》珠玉在前,蘇九墟不會還以為用這樣的東西就很安全了吧?


    隻要知道了他們前世的記憶,馬上就可以猜出答案,然後對照著地圖,很快就能發現話中所指的地方。這根本沒有任何難度。


    這樣就放心了的話,也太早了吧。


    他對蘇九墟的信心,就這樣又沒了。


    羅琨這麽想著,一個人愣了會兒神,才起身把自己身上的這套衣服毀屍滅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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