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似乎很壞,地震後帶來的破壞使得費揚古連續兩個月都在忙碌,說是腳不沾塵地日夜處理事宜也不為過。


    看著麵前難得歸家抱著自己的兄長,宛宜揮了揮胖成球的小肉手把他那往自己身上湊近的臉給推搡開。


    星輝一愣一愣地,半晌後一臉驚喜地同覺羅氏說道:“額娘,小妹同我親近了。”他直接把推當成了撫摸,才四個多月的嬰兒哪有什麽力氣。在宛宜看來,她這是嫌棄兄長的?v臉,卻被星輝誤解了,自以為是小妹與其親近的意思。


    宛宜瞪圓了眼睛,咿呀咿呀地想表達自己的意見。可惡,四個多月根本連個最簡單的字都發出不出來。


    隻能忍了。


    馬佳氏在一旁湊過腦袋,伸手捏了捏小姑子的肉爪,笑眯眯地說道:“可不就是,爺是小姑子的兄長,自然就該親近一些。”她心裏有些小得意,盡管她自詡身份不與兩位弟妹計較著計較那。可任誰看到明顯要得一家子寵愛的小姑子親近她更多一些,心裏當然會歡喜一些。


    覺羅氏搖搖頭,不理會幾個孩子的鬧騰,倒是關切地問起吃得狼吞虎咽的費揚古:“這都兩個月了,上一次的震動還是十天前,是不是也該消停了。”大地動之後,隔上幾天時不時地震上一震,有些人家沒有準備直接住迴房子。在第一次地動中沒有坍塌的房子,卻在幾次餘震後倒了。


    當時星輝直接迴了一趟府裏,等仔細看了家裏人,見都平安無事了,這才迴到費揚古身邊繼續做事。


    費揚古足足吃了三大碗的米飯,方才一臉靨足地放下碗筷:“這些事,你們女人家的不用管。”


    覺羅氏還沒有反應。


    星輝已經快速地把宛宜塞了過去:“阿瑪,二弟和三弟都已經等在書房裏了。”言下之意就是還有大事要商量。


    其實他這是解釋給覺羅氏聽。


    果然覺羅氏臉上的表情好了一些,輕哼了一聲,招唿馬佳氏:“讓人送了參茶過去。”參茶有養顏駐容、生津止渴的效果,但最重要的是能使人神清氣爽,振奮精神。


    馬佳氏哎地應了一聲了。其實在得知阿瑪和丈夫今日迴府的時候,這參茶就準備上了。怎麽說看著伴侶滿麵倦容,心裏總是惦記著的。


    覺羅氏等人都出去了,低下頭鼻尖碰了碰宛宜,輕聲呢喃:“你阿瑪這個性子可真真是氣人啊。”


    宛宜很想附和,但她不能說話,遂點了點頭。自家阿瑪她見得次數不多,可從周邊人的態度還是窺探出,他十足一個大男人。


    或許封建主義家庭的大家長都是如此,也不知道自己日後……宛宜想到這,整個人有些懨懨地,連最喜歡的踢腳蹬腿都不樂意做了。畢竟比起費揚古,身為皇子日後成為雍正的四阿哥應該更不好對付。


    覺羅氏以為小女兒累了,叫來王嬤嬤讓她抱下去。


    王嬤嬤道:“姑娘都四個月大了,是不是該安排安排身邊伺候的人了。”原本按照費揚古的心思,是覺羅氏一確定有孕後,就準備大張旗鼓地選人。


    隻是被覺羅氏推拒了,當初是因為有些忌諱,畢竟夫妻二人都這麽大了,也不知道這胎能不能坐住。等八個月大了,才找了個嬤嬤做奶媽子。可這嬤嬤等大了一些,就該放出去。畢竟也忌諱生恩、養恩的事情。終究還是要找出一批人作為近身伺候。


    隻是中間有了覺羅氏坐月子、京中大地震的事情,這一耽擱就是到了現在,好在宛宜還小,府裏的事情有馬佳氏帶著兩個兒媳婦看著,覺羅氏身邊的人都能幫忙照顧宛宜。可是見久了,總歸不是一個辦法。


    “在等等,我已經讓讓娘家嫂子那邊打聽有沒有合適的管教。”覺羅氏出身宗室,雖是較遠的分支,但找幾個精奇怪嬤嬤、水上嬤嬤,上頭還是很樂意開便利之門。


    宛宜剛滿月的時候,聽著覺羅氏同娘家嫂子說話提起這茬事的時候,差點斯巴達了。等她後來徹底了解了原主和雍正糾纏不清,亂到根本沒辦法用語言描述的關係和輩分後,已經是徹底的淡定了。


    如今的她,倒是依然做著奶娃娃,享受年紀足以做她爺爺奶奶輩的費揚古和覺羅氏的疼愛。


    到了十月初,天氣漸漸轉涼的時候,費揚古總算開始正常下衙迴家。府裏的事情也被富昌和富存帶著小輩們處理妥當。各房主子們住的院子都已經修好,等欽天監的人宣布地震之事徹底過去後,才各自住迴院子。


    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已成家生子,一直同父母住在一起也不是個事情。


    費揚古候在直廬裏等待康熙的傳召,七月二十八日那日的大地震曆時兩個多月總算是有了結論。


    隻是……眼裏閃過一抹憂慮,費揚古右手下意思地按了按袖中的折子。他是真的老了,不知道這一次皇上是否能如了他的心願。


    “……倒房一萬二千七百九十三間,壞房一萬八千二十八間,死四百餘人,傷者不計其數。”康熙坐在龍案後每念一句,南書房內的溫度就為之下降。


    明明才是秋天,官服裏麵穿了薄襖,俯跪在地板上的費揚古忍不住抖了一抖。這次地震死傷慘重,最可怕的還是之後的餘震,以及災後火災、雨災交相纏織,加之臨近深秋,盡管一直在救人,可挨餓受凍及感染病重的人依然再增多。


    但凡身臨其境,都會覺得一陣後怕。


    就是現在費揚古晚上有時候一閉眼,就仿佛聽到那些被埋在下麵的人在哭泣哀嚎,屍骨被挖了出來,更是骨肉模糊。


    其實這一次的地震,宮中也是遭了大災。不說養心殿、永壽宮、慈寧宮那些地方,就是這乾清宮的正殿也有一部分坍塌。


    後/宮人心惶惶,朝堂之上匯報而來因地震死亡受傷的官員人數也是觸目驚心。就是費揚古認識的內閣大學士王敷政也沒了。


    費揚古舔了舔下唇,這漢人官員別的不說,學識是極好的。為了自家的孫子,還曾同他打過交道。


    “保成啊。”看了一眼坐在右手邊被龍案擋住身影的太子,康熙的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作為皇帝,一國之君,若是不能護住天下萬民,就是有罪啊。”


    “皇上。”


    “皇上……”


    費揚古、梁久功猛地把額頭磕在地麵上,表情惶恐。地震的第二天,康熙就下了罪己詔,隨後安排救災、賑濟,以此安撫人心。何況這是……天災,不能事先知道,怎能預防。


    “皇阿瑪。”虛歲六歲、實際五歲的太子殿下胤?,盡管從小就養在康熙身邊,得他悉心教導。可到底還是個稚童,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麽,可康熙在他麵前從來是慈父模樣多於帝王之態。


    胤?抿著嘴唇有些不安,特別是在梁久功突然跪下去後,眼底的害怕之意更加明顯了。隻是康熙的教導,讓他不得不強撐著。


    “費揚古。”


    “奴才在。”


    “此次之事諒你功大於過。”身為步兵統領護衛京都安全,盡管地震乃天災之事,可康熙自己都下了罪己詔,自然費揚古也是有罪。好在兩個多月,一直領著大兒子跑前跑後,沒有因家裏同樣遭了災而找理由。“傳朕旨意……”


    正在這時,外頭有人求見。


    康熙雙眉緊蹙,聽到說是承乾宮的太監,這才抿了抿嘴唇。


    梁久功正因為人機靈,懂察言觀色才被康熙所喜愛留在身邊當差,此時見皇上如此態度,哪裏不懂得裏頭的意思。


    梁久功倒退著爬起,直到了殿門邊,才躬著身子開了門出去。


    沒一會兒,梁久功進來。


    “所謂何事?”


    梁久功有些猶豫,但很快垂下視線,恭敬地說道:“迴皇上,貴妃娘娘讓人來報四阿哥抓周之事。”


    “皇阿瑪,今天是四弟的生日。”胤?想起原本貴母妃讓他今天帶了皇阿瑪過去的。


    康熙為地震之事煩愁,怎麽可能會記住兒子的生日。若是太子的話,他可能不會忘記。隻是胤?……


    想起佟貴妃,康熙問:“抓周的情況如何?”他記得保成當時抓的是做小了的玉璽印,當時已經冊封他為太子。


    子承父業,為此康熙是高興了一天。


    至於其他幾個兒子,他是記不怎麽清了。


    “是弧矢。”梁久功一閉眼咬牙說道:“弧矢之力,以威天下的弧矢。”說完就整個人跪了下來,上半身整個貼在地麵。


    費揚古一頭冷汗,恨不得消失在南書房裏。今天實在是不宜出門,貴妃娘娘、佟家膽子太大了。


    ……


    早一步接到消息的烏喇那拉府裏上至主子下至奴才們都是喜氣洋洋地,府裏的老爺升官了。


    從一品的步軍統領到授正一品的步軍統領,雖隻是半級那也是表明帝心所在。何況還另外恩加一雲騎都尉,就是星輝也升官成為正四品的佐領。就是陳氏和白佳氏兩妯娌除了有些羨慕外加心裏酸一把,總體來說,烏喇那拉府裏的人都滿懷欣喜地等著費揚古迴府慶賀。


    直到日落,才看見費揚古一身疲憊,那模樣好像是剛從戰場上打了十天十夜。


    覺羅氏朝馬佳氏遞了個眼色。


    馬佳氏轉身出去讓人把膳食送了過來。因為費揚古的表情實在不對勁,屋內擺了兩桌,隻用一扇屏風隔開。


    倒不是為了內外的避忌,這一點費揚古不怎麽在乎。


    主要是有些朝堂上的事情,是不能同內宅說,可費揚古總覺得什麽都不知道才是真正的禍害。


    中間隔了一道屏風,女眷們能聽見多少是多少。至於會不會漏嘴說了出去,那就是三個兒子晚上迴去後的事情了。


    宛宜已經在奶嬤嬤那裏吃飽喝足,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突然耳朵動了一下,外頭的費揚古已經說道四阿哥抓周的事情了。


    豬隊友啊豬隊友,就是有了貪心,窺上下一代帝王的寶座,也不該這麽直接地把意圖擺到康熙麵前啊。


    宛宜在心裏呐喊,難怪她看曆史的時候,總覺得佟佳氏死得太早不說,康熙還把“戒急用忍”安在了一個才十多歲等於其實還是青春暴躁期的少年身上。後世不少人,因此還說康熙是不喜雍正的。


    她真想捶人,宛宜想著是不是應該考慮考慮遠離皇室,說不定有了她這個意外,四福晉的身份不一定落到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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