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冬此次所發之聲,隱含震懾之意,已是全力為之。


    這道聲音直衝天際雲端,在群山之巔一時迴音陣陣。仿佛整個寺院也被籠罩在其間,隨之顫動不已。


    廣場上共有三十七人站立。而隨次仁阿登上師而來的三十三位喇嘛,頓時被韓冬發聲之勢所震驚。


    隻有次仁阿登好似因為知道唐師的奇異之處,而身為唐師最得意的弟子,就是再為神秘之事發生在其身上,也並不覺得奇怪。


    隻是轉眼看向群佩江央,想是向其詢問韓冬之意。


    群佩江央目光在韓冬身上掃過,見他並無反對之意,這才微一頷首,迴稟道:


    “上師!這位姑娘乃是武宗閣下好友,特意來此尋找從未見過一麵的母親。據其所說,其母親就在我大曲禮格列寺中修行!”


    次仁阿登略一沉思,應是想到了什麽,歎息之間,已是點頭說道:


    “帶她去見旺姆卓江!見到後一起過來!”


    ……


    廣場之上,一片雪白無暇。


    應是被韓冬聲音所震動,又有數十位小小黑點,從極遠處緩緩向眾人所站之地行來。


    隻是兩地相距實在太遠,就算以韓冬的目力,也難以看清來人是何等模樣。


    卻見站於次仁阿登身後其中一人,不知有何神通,隻是掃過一眼,立即上前一步,在次仁阿登耳邊輕聲說道:


    “上師,應該是紮西格昂上師派人過來了!”


    此人是以西原之語所說,並且聲音極小。好似並不準備讓韓冬聽見。卻哪知韓冬以前跟隨唐師之時,學習過西原之語。加之耳力強悍,早將此人耳語聽得清清楚楚。


    次仁阿登點點頭,卻對韓冬說道:


    “大曲禮格列寺之中,首座上師執掌全寺,地位尊崇,處於正南之位。傳法上師次仁阿登佛法精深,與佛最近,位於西方!大威上師紮西格昂殺伐最重,處身日出之所!”


    韓冬不由一笑,原來這大曲禮格列寺竟然是三足鼎立,卻不知占去次仁阿登尊位的是哪位上師。見此情形,應是首座嘉措無疑。


    想到今日所聽到之事,全是大曲禮格列寺內核心密聞。看來今日若是不出手,隻怕也是不太可能。


    這時次仁阿登又已開口說道:


    “本座乃是首座轉世輪迴之身,上任次仁阿登傳法上師,已經證明過此事。隻是那前任大威上師偏要指鹿為馬,認定本座轉世之身並非首座。”


    大曲禮格列寺乃整個西原佛國的中心。而其首座上師,已是無名有實的西原之王。號令雪域高原,極少會有人不從。


    為此尊位,發生任何事情,韓冬都能理解。就是眼前之事,也並不難猜,大曲禮格列寺三大勢力中,另外兩股勢力,定是站在一起。相較之下,傳法上師這邊處於弱勢。


    若是想壓倒另外兩方,必須借助強大的外力。韓冬想不到的事情,隻是這次仁阿登以什麽來令自己出手而已。或許當年這次仁阿登邀請師尊入寺,也是有請師尊出手的打算。


    “當年本座請迴唐師後,唐師在大曲禮格列寺整整待了十年。在這十年之中,唐師將本寺密藏,數十萬經文奧義看過了一遍……”


    次仁阿登說道此處,餘音未落,又是一歎:


    “唐師智淵似海,就是本座轉世之身,帶有前世之慧根,也望塵莫及。本座當時甚至有意退出大曲禮格列寺,轉而拜其為師!隻是唐師一句話,才將本座這番心思澆滅!”


    次仁阿登雙眼看向韓冬,好似想知道韓冬是否知道此事。


    韓冬理所當然的搖了搖頭,心中卻有一絲預感,這句話應該會與唐師自身有關。並且這是連普濟大師也不曾知道的事情。


    就見百年老僧次仁阿登,枯槁的臉『色』變得極為凝重,手臂向後輕輕一揮,竟然是讓那群喇嘛暫時退下。


    方才次仁阿登對大曲禮格列寺極為辛密之事,依然侃侃而談,毫無顧忌。


    此時卻隻是因不願讓唐師所說過的一句話,被旁人聽去。竟將自己心腹班底也揮退下去。


    ……


    大雪依然飄飛,廣場之中隻剩下韓冬與次仁阿登兩人。次仁阿登向前走了數步,才細聲說道:


    “唐師當年受我纏磨不過,隻得對我說了一件極為驚人的秘密。隻是當日一言,卻是令我頓時蒼老了二十年歲月。我這才相信唐師所言!”


    這時次仁阿登的聲音更為沙啞,真如蟻語一般。並且,話語之中就連本座自稱也暫時放棄。


    “我西原佛宗轉世輪迴之事,在外人看來實在是神秘莫測,有些人或許並不相信。其實當年唐師應我之邀而來,卻正是想見見轉世輪迴的秘密!”


    這個秘密應是壓在次仁阿登心中已有多年,此時能夠說出,卻令他心神更為放鬆。


    就在韓冬乍聽唐師來此,竟是為了轉世傳聞,有些莫名其妙之時。次仁阿登接著說道:


    “西原上師,自前世而來,攜帶前世的記憶,已是令人匪夷所思之事。而唐師卻告訴我道,他是從後世穿越而至。卻是帶著千年之後的記憶而來!”


    唐師竟然也是轉世之人!


    初聞此言,風雪也仿佛一滯。就是以韓冬堅若磐石的心智,也愣神了片刻。這是韓冬從沒想到過的事情,也從未聽人提起過此事。


    就連唐師仙逝時,也隻有他一人在場。可以說,世上不會有人比他與唐師更為親近。但在他的記憶之中,卻對此事沒有絲毫印象。


    隻是韓冬在震驚之下,卻有一絲絲竊竊的喜悅。


    既然唐師乃轉世而來,那當初仙逝之時,說不定正是轉世而去了。若是如此,自己或許還會有與唐師再見之機。


    或許並非或許!他老人家既然能自後世穿越而至,定然能再次穿越迴來……


    想到這裏,心中一片火熱,指尖不由輕輕撥動腕間的佛珠。這是唐師所留之物,若是能再次相見,一定離不開此物的指引。


    韓冬收起心緒,卻想到次仁阿登言中之意指明,唐師轉世的方式與西原上師有極大的區別。


    隻是不知為何這種差異,怎麽會與不收次仁阿登為弟子之事,聯係在一起。


    “唐師說道,在早些年也曾起心收過幾名弟子,隻是……隻是才心思剛動,仿佛受到詛咒一般,這些弟子就會莫名其妙的死於災禍!”


    “唐師這才知道,自己從後世而來,想是老天也不願世間平衡被後世打破。不能容其輕易傳下,影響這個世界格局的至理!”


    登臨雪山之巔,也算是追尋唐師的腳步而來。在聽到次仁阿登這些話語之後,以前覺得不合情理之處,頓時迎刃而解。


    後世定會比現世強盛,這是韓冬始終相信之事。


    何況唐師自千年之後而來,跨越了千年的時空。人力無窮,隻怕千年之後的世人,真的已能憑借自身之力,在天空自由飛翔。


    天道至公,天道卻也至簡。世間萬事萬物運行之中,自然有其規律。順則為人,逆者為神。


    隻不過就是逆者也必須在天地大勢之中,所逆者也不過借大勢而逆小道耳!


    所以唐師收徒,想要留下傳承,也是與天爭命,與天道大勢相駁之事,定然會受這方天地的排斥!


    據自己所知,唐師所收五位弟子,全是天命之人。就連金大師及亞曆山大,這種天賦極佳之人,也無緣列入門牆。


    而自己這些人,因有天運護身,命硬至極,倒是不虞天道之力的反噬。


    隻不過就算是這些人,唐師也是在其六歲之後,已能初具抵抗之力時,才將其收歸門牆。並且隻以九年為限,過後再不會相見。


    要知九為天之極,能有九年師徒緣份,隻怕已是到達了極限。原來這所有種種,先前不能理解之處,隻是師尊一片拳拳愛護之心。


    韓冬站在這雪白的廣場中,極目四望,漫天的雪花飄落,仿佛冥冥之中,師尊依然注視著自己。


    ……


    一陣狂風吹過,宏大的寺院之中,傳來一陣悠揚的奏樂之聲。卻是與當日嘉措出現在金山寺時極為相似。


    隻見被次仁阿登揮退的眾喇嘛,已重新圍攏過來,神情之中更顯堅毅。事情應該是已到了最後時刻!


    在韓冬注目之中,次仁阿登向天合什一拜,口中念念有詞,良久方畢:


    “本座已是百齡之身,早應該轉世而去。隻是怕這一去,就連傳法上師之位,也不複存在。這才纏留至今!隻是本座這副軀體,早已油盡燈枯。”


    “本座早已算出,今日就是輪迴轉世之時!”


    卻也難怪次仁阿登,如此著急請韓冬上山,甚至韓冬才一上山,就在這廣場之中相見。先前還道是心急想早點見到故人之徒,原來卻是自己無法再行拖延時日了。


    “當年唐師在此待了十年,在離去之時。按照大曲禮格列寺之傳統,也需獻祭……”


    韓冬一聽此言,已知當年唐師許下之事,隻怕就是因這獻祭而來。


    果然就見次仁阿登,指著廣場最西懸崖之處說道:


    “唐師之能,誰也不曾懷疑,躍下懸崖會有何危險!這也是本座敢請唐師入寺的倚仗!”


    韓冬麵『露』笑意,並不反駁。或許世人都以為唐師學究天人,並能教出五位頂尖的武道高手。武功一定超凡入聖,甚至比韓冬現在的層次更高。


    但韓冬心中明白,唐師武功不弱,卻並不如現在的自己,隻能與金大師相若。


    而自己在聽金大師說過大曲禮格列寺這項傳統之後。特意選擇從此處上山,也有親眼察看一番的想法。


    且在藍慕措湖邊,韓冬一刀斬開濃霧時,已用刀風試過冰層的堅固。自認就算是自己,若是自這懸崖之上一躍而下,也並無安然無恙的把握,何況當年的師尊。


    由此可知,這並不是次仁阿登,敢請師尊入寺的倚仗。


    “不過當年,卻是本座毫不猶豫在此飛身躍下,替唐師獻祭!因為此事,唐師這才許下五十年後,保本座安然轉世,且重迴首座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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