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坐在石塊之上的韓冬,看著眼前金大師在夜『色』中有些模糊的臉,心中突然閃現一絲淡淡的悵然。


    這張臉在營寨城堡上燈火的照耀下,更顯得陰晴不定。這次毫無預兆的見麵,應是讓金大師心中也有些患得患失之感。


    這時一道場景突然出現韓冬腦海之中。


    好像是在練完武功之後的一個清晨,隻有七八歲的韓冬站在師傅身前,聽每天必有的早課。


    “……世上其實隻有兩類人,一類是強大的人,一類是弱小的人。強大之人應有一顆敬畏之心,弱小之人應有不屈之誌。”


    “要是強大的人能夠同情、愛護弱小;而弱小能夠尊重、追求強大。兩者各按本分行事,世上一定會少了許多紛爭……”


    韓冬任由自己的思緒在往事中遨遊,能夠想起師傅的諍諍教誨,總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而且隻要是看到師傅清雋的臉,不管何時,總是會有一種強烈的崇拜之心。


    記憶之中,師傅從沒說過事情應該如何如何去做,但總是會在日常言行之中,不經意的教誨為人的基本道理。


    所以盡管在這當今之世,韓冬的武功已是眾所難敵,但他卻依然有一顆敬畏之心。


    他可以在戰場上,無限揮灑自己的力量,殺人盈野也不會稍蹙眉頭。但在日常之中,就是損毀了旁人的房屋,都會有所歉疚。


    從知曉金萱兒與金大師之間的關係以來,韓冬就沒有想過要利用金萱兒來威脅於誰。


    就是這時坐在金大師兩父女之間,布下此局,韓冬也不過是要擒下參與過劫持養父的金大師。


    在他眼中,金萱兒隻是普通之人,也並不曾威脅到自己,甚至還給予受傷躺臥的自己以幫助。讓金萱兒待在自己身後,其實也是表示事情與她無關之意。


    現在,無疑在這方天地,韓冬代表著最強大的一方。常人隻能仰視的十大名將層次的金大師,在他麵前,也隻能是弱小的一方。


    就是明明知道用金萱兒來威脅金大師,甚至用來交換養父,才是最佳的策略。但在韓冬在內心之中,依然對此不屑一顧。


    大丈夫獨行其道,有所為有所不為。肆意妄為,不擇手段等等這些字眼,從來沒有在韓冬腦海中出現過。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這金大師卻正在此列。金大師與薛擒虎雖不知出自什麽家族,但兩人份屬親兄弟卻不會有假。


    或許擒下此人,薛擒虎會有所顧忌。對此去營救養父之事,也會有些幫助……


    ……


    夜『色』之中,隻有城頭上的燈火,在秋風中搖曳,間或響起油脂爆裂的細微之聲。


    不知為何,韓冬突然覺得,有一種強烈的孤寂之感傳來。


    就在這時,卻見金大師突然說道:


    “韓師弟!要不然這樣,小女萱兒也算玎蘭秀美,頗為豐姿冶麗。我在此做主,將她許配給你如何?唐師在天有靈,若是知道此事,也定會欣慰無比……”


    “啊……”


    “啊……”


    “呃……”


    金大師此言出口,在場五人之中,卻有三人驚唿出聲。


    金萱兒驚唿一聲後,一張俏臉已是羞得通紅。本來雙方涇渭分明,氣氛實有些劍拔弩張,哪知父親竟然石破天驚的說出這番話來。


    少女也曾想過自己今後的歸宿,前幾日精心照料韓冬,也有少女的情愫隱含其間。


    隻是這時猛然間聽到此事,實在是心如鹿撞,一時耳邊全是“我在此做主,將她許配給你如何?”這句話語。


    人與人之間總是異常奇妙。韓江隻是今日才見到這金萱兒,廖廖的數次碰麵,卻讓韓江心神全係在了金萱兒身上。


    聽到金萱兒失蹤之時,以韓江心情最為急迫。就是這一路趕來,也因充滿愛慕之心,總是衝在韓冬之前。


    乍一聽到金大師之語,頓時驚唿出聲。就是此事涉及到心中最崇拜的將主,依然有一種深深的失落感湧上心頭。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蕭瑟寂寥。


    鐵骨箭也是驚唿一聲,手中一直未曾放下的長弓一震,兩支箭矢已『射』向猛然迴身而來的金大師。


    韓冬心神沉凝無比,對金大師異峰突起之語,沒有產生一絲漣漪。就是心中依然沉浸在迴味往事之中,也並未放鬆對金大師的關注。


    待金大師話一出口,韓冬撫在大黑頭上的左手一顫,右手一揮,『插』在身邊的黑『色』長刀,已握在手中。


    大黑倏然站起,身形一弓,已帶著韓冬的身影如利箭般,『射』向正往懸崖邊逃遁的金大師。


    場中之人隻有韓江速度稍緩,未能及時反應。金大師突破的方向也正是韓江所在的位置。


    兔起鶻落之間,暴突的金大師手中巨錘揮過,鐵骨箭『射』出的兩支箭矢已被掃飛。金大師已突破韓江所守的方位,卻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在這聲歎息之後,幾乎同時也有一歎息傳來。這道聲音卻是韓冬所發。


    隨著韓冬歎息出聲,一道仿佛將這片夜『色』也斬破的黑『色』虛影,斬向金大師。


    ……


    金大師奪路而遁,正是因自己先前鋪墊、渲染氣氛,又突如其來的提出要將金萱兒嫁給韓冬,令人驚異之下,已讓三人的防線出現了一絲漏洞。


    身後的兩人小組,其中之一韓江已因心神波動而未曾反應過來,威脅更大的鐵骨箭也是驚唿出聲。


    而韓冬是否會受這句話的影響,本就不在金大師考慮之內。在見到韓冬之時,金大師就不曾妄想從韓冬所在的方向突破。心中設想的路線,就是在身後二人這邊。


    並且計劃也算成功,在這變生肘腋之下,鐵骨箭反應稍遲,隻是下意識的『射』出了兩箭。韓江更是幾乎沒有反應,眼看就要突破而去。


    隻要能在韓冬趕到之前,搶先狂突到那片房屋後的懸崖之處,就已算逃過了此劫。


    那處營房之後的懸崖對普通人來說,已是天塹,但對金大師等人來說,不異於通途。


    若是韓冬身體完好之時,金大師也不會如此打算。就是曾親眼見到韓冬傷勢之慘烈,心知他行動定是有所限製。飛躍懸崖的計劃,才有成功的可能。


    至於自己的女兒落入其手,金大師也無法再有什麽顧慮之想。隻能安慰自己,韓冬三人一起來此,目的也隻會是趕來救援自己的女兒。


    既然本來就是來相救自己女兒,將女兒留下又有何妨。或許這樣做,會給韓冬營救養父增加了一分機會,但金大師此刻卻也顧不得了。


    到了這時,金大師的計劃已經成功在望,鐵骨箭一箭雙矢都已避過。身體疾馳中,卻突然想到韓冬身邊還有哪隻黑犬。


    在偃月林時,隨著劉震東吼聲一起傳來的還有大黑的一聲巨哮。當時這聲巨哮傳來,就是金大師也是氣血一凝,腳下稍緩。


    隻不過當時是因韓冬重傷之身,無法追趕,否則隻怕當日就會有些不妙。


    金大師一想到此處,突然明白為何韓冬從見到自己之後,也一直未曾起身,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安靜的聽自己述說往事。


    要知就是換成自己,已有先例在前,也不會如此輕裘緩轡。好似渾不在意自己從何處逃遁。


    原來自己就是計劃再多,再是精細周密,也擋不住韓冬身旁黑犬一聲巨哮,及他手中一柄黑刀之利。


    以力破巧,韓冬又何須理會他人的再多算計。想通此點,金大師這才一聲歎息停了下來。


    隨後韓冬的一聲歎息入耳,已讓金大師明白自己所想毫無錯漏。


    卻見韓冬長刀化為一道虛影斬了過來。隻得一挺手中巨錘,有些無奈的迎了上去。


    就像那日在偃月林最後一次交手一般,用盡全力的巨錘在與黑刀的觸碰中,卻毫不受力。空『蕩』『蕩』的感覺,讓人像是陷身泥澤,真有無法自拔之感。


    隻不過上次韓冬後繼乏力,但這次卻無此虞。金大師手中巨錘被帶向一旁,黑刀凝實已擱在金大師脖子之上。


    韓冬臉上毫無一絲得意之『色』,卻有一種心情寥落的表情。


    金大師情緒更顯低落,本就稍顯老態的麵部,在兩邊臉頰處現出兩道深深的皺紋。身形微側,卻是看向自己的女兒。


    此人少年之時被逐出家門,卻又投師無門。隻需看到這些年,隻與女兒一道相依為命,金大師與妻子之間,定是還有故事。


    並且這個故事,內容隻怕也是並不那麽令人愉快。要不然以金大師練武有成的體質,絕不會有未老先衰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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