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月原距離越國王都隻南京有七十餘裏,快馬一個時辰即可來迴。山野之中樹木異常茂盛,十數座小山坐落其中,幾條小河環繞在小山之間流過。


    隻看這幽靜的景致,確實適合作為王室陵園,這裏也確實是曆代越王安息之處。隻是在這種環境中,也極其方便武功高強之人隱藏身形縱橫來去。


    如雪的月光下,韓冬一手攙扶著梁雨蓿極速而行。一路上毫不停頓闖過越軍的數隊兵士,那些似飛蝗般射到的箭雨也仿佛被他氣勢所懾,無力的擦著他的身體一一滑過。連他身穿的灰布勁裝,也毫無損傷。


    沿途有士兵下意識的伸出武器攔截,韓冬手中深邃的黑刀隻是如幻影般閃過。常人眼中已是精銳的士兵,像稻草般無聲的伏下,不能絲毫遲滯他倆前行的身影。


    梁雨蓿隻覺韓冬扶著自己的手中仿佛隱藏魔力。極為沉穩而細密的勁道在自己體內震蕩,身形不由自主的緊隨他一路疾行。


    本已體力透支的身體,忽然之間充滿活力。就連全身酸痛的傷口隱隱有一道熱流包裹,好似也在快速愈合。肩膀骨折處,更是酥麻連連異常輕鬆。


    風一般鑿穿越軍包圍,周圍已看不到軍士的身影。韓冬略微放緩了腳步,好似在等他們繼續包圍上來。梁雨蓿有些不解,看著韓冬在婆娑月光下更顯俊逸的側臉,輕聲問道:


    “你在等什麽人嗎?”


    梁雨蓿雖氣質剛健,聲音卻極其細膩婉轉,在迎麵而來的夜風中更顯柔和。


    韓冬倏然停下身形,極速之中突然變為靜止,撕裂空氣所帶的一股氣流,讓兩人衣衫獵獵飄飛。猛然站定氣血不暢引起的急促唿吸,讓受傷後體虛的梁雨蓿一陣頭暈。


    韓冬關切的看著梁雨蓿,先是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不等梁雨蓿繼續發問,黑刀一指身體右側遠方。


    二人所站之處,正是一座林木茂盛的山頭。朦朧月色下,模糊能夠看到黑刀所指方向也是一座小山。


    臨高眺望,黑刀所指的小山,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燈火。月光下的一座座軍帳隱隱相連,仿佛匍匐著一隻擇人而噬的猛獸。


    依其所立營塞規模判斷,隻是在兩人所站方向,兵士也不下兩萬。以此推測,整座軍營應足有五萬之眾。


    手掌中傳來一股直透心房的暖意,梁雨蓿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還在韓冬左手之中。本應立刻抽開自己的手臂,心中卻有一絲不舍。


    梁雨蓿還未從險死還生中清醒過來,有些昏昏沉沉之感,雖不知韓冬點頭之後搖頭是何意思,依然迴應說道:


    “那裏就是越王陵墓所在,越將軍也應待在裏麵,到了明天,等越蘊拜祭過後,就會封閉。到時再不會有人能夠進出。”


    韓冬側頭觀望良久,眼神之中隱約閃現光澤,好似在感知那邊的情形一般。沉思片刻,才又對梁雨蓿點了點頭。


    梁雨蓿猛然想起,在那夜在小艇之中,聽越心馨說過。這人後腦中箭,清醒之後身體會有殘損,失去語言能力就是其一。


    如此看來越心馨並沒有說錯,隻是這卻讓梁雨蓿心中略微有些傷感。一時之間,兩人靜立不語。


    月亮已漸漸西墜,梁雨蓿見韓冬依然站立不動,心中不由一急,打破沉寂問道:


    “你是專門過來找我的嗎?越心馨她們現在可好?”


    見韓冬點頭,梁雨蓿不住又道:“你能幫我救出越月將軍嗎?”


    梁雨蓿這一路跟隨,對韓冬武功已極為信服。不說沿途上那幾隊近兩百名軍士,被他視若無物、隨手而滅。就是能與十大名將比肩的大內總管原成,也連他一刀難以接下。


    隻是話一出口,心中卻怕這是強人所難之事,不由擔心的看著韓冬。卻見韓冬微笑著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她卻不知,韓冬本就對她歉疚極濃,就是她讓韓冬立時自戕,韓冬也會毫不二話。何況隻是救人而已,而且所救之人還與他有些聯係。


    梁雨蓿正為韓冬點頭心中驚喜,卻見韓冬放開自己的右手,跨步而去,方向正是方才黑刀所指的軍營方向。


    韓冬的突然舉動,梁雨蓿不解其意,趕緊試探著問道:“你現在就要去嗎?”


    這本是梁雨蓿見韓冬所行方向,才下意識問出,哪知韓冬點點頭。梁雨蓿忙急聲說道:


    “大軍在前,非你一人能夠闖入。到時不僅越將軍不能救出,你也會隕落其中。還是應尋找機會,越將軍副將高先武將軍就在附近,不如先去找他商議。”


    韓冬搖搖頭,走近一方裸/露在草地上的褐色平整石塊,揮刀劃過,卻是無聲。


    梁雨蓿上前仔細一看,幾行字體清晰的刻在石上,字跡之中一股金戈鐵馬的氣息撲麵而來。


    石上寫道:


    “此時正是人體最為倦怠之際,先去看看情形。就算不能救人,也能起到疲軍之效。你在此處稍待,我去去就來。如有意外,你可速速離去,不必管我,我自會尋你。”


    梁雨蓿還要再說,嘴唇剛動,韓冬身影一閃,已到十數步開外。歎息之聲未出,韓冬已消失在月色之中。


    ……


    越國王宮承影殿燈火通明,越蘊坐於王座之上。階下安坐一人,此人一身武將常服,身形極為魁梧,雖坐於階下,但氣息沉凝之中,顯得比王座之上的越蘊更加凜人。


    玉階之下還有一人拜伏,正自說道:


    “迴稟陛下!原總管屍身已在王陵西側五裏處發現,應是被高手斬為兩半。就連陛下禦賜與他的飛虹劍,也被劈為了兩段。周圍有交手的痕跡,根據現場情形推斷,當時現場應有三人。”


    迴稟之人聲音帶著去勢宮人特有的尖細。此人說到三人之時,悄悄掃了越蘊一眼,見他毫無表示,繼續說道:


    “原總管全身隻有這一道傷口,且傷口與飛虹劍斷口處都極平整光滑,應是被利器一斬而下。隻是這高手應是與原總管麵對而立,世上能在正麵一招斬殺原總管之人……”


    迴稟之人敘述極為清楚,隻是說到此處,再難繼續。這人也難以相信,世上有人能在一招之中就能將原成斬殺。如真有此人,那就是十大名將在這人手上,隻怕也毫無反抗之力。


    越蘊沉吟片刻,麵向安坐之人,臉上勉強浮現出一絲笑容說道:


    “這三人中除了原成,應是韓冬與梁雨蓿。梁雨蓿乃梁戰之女,越月的侍衛長。這兩人攪和在一起,目的應是救出越月和越慕。


    先前原成還曾急報,說那韓冬扮成強巴,已潛入南京,讓孤千萬小心。孤正想勞煩薛將軍,請你親自到館驛查看一番!現在看來這原成也被他所蒙蔽。”


    越蘊所指重點卻非原成之死,而是對原成被韓冬蒙蔽不太滿意。


    迴稟之人側頭望了一下薛將軍,這才恍然大悟。安坐之人乃魏國上將軍薛擒虎,卻不知此人何時趕到的南京,且成了越蘊的座上貴賓。


    殿中氣氛稍顯凝重,薛擒虎微微扭動一下身體,沉渾的嗓音響起:“這位公公,那柄斷劍呢?”


    越蘊目光轉到身前,仿佛才發現迴稟之人還伏身未起,柔聲說道:“起身吧!萬大,快去將斷劍呈上。”


    迴稟之人萬大起身迴話道:“屬下進殿時,將斷劍交與殿外金吾保管,這就去取來呈上。”


    聽到此話,越蘊麵露滿意之色,這朝堂重地,隻有值日金吾及隨身侍衛,方能攜帶武器。其他人等,就是極親信之人也不得違例。萬大連證物也能按律而行,讓越蘊非常滿意。


    萬大走出殿門,不多時已用一隻玉盤奉著兩截斷劍走了進來。越蘊揮手讓他直接交給薛擒虎。


    未等萬大走近,薛擒虎已伸手止住,開口說道:


    “不需再走過來了,我從寶劍斷口推斷,這就是黑刀所斬。世上能斬出如此威力的一刀,應隻有韓冬一人而已。隻是依我看來,先前越王卻是猜錯,韓冬此行目的就是救人,並非如越王所說,要破壞登基大典。不知王陵那邊現在由誰主事?”


    越蘊眉頭輕皺,對薛擒虎隻是粗略一看,就一口斷言,好似太過隨意,有些不滿。隻是他素來對薛擒虎極為信服,聽到他的問詢還是迴答道:


    “守護王陵之軍,本是以原成為主,田正為輔,現在暫時隻能由田正主事。據說那韓冬本是薛將軍手下將主,你對他應是極為熟悉,他武功與薛將軍相比如何?”


    薛擒虎搖搖頭說道:


    “韓冬是我師弟,在師門之時我們就經常過招,彼此之間實在太過熟悉。他天賦極高,隻是性格桀驁,不能容人。我當年將整個黑刀營托付給他,哪知他竟然將之視為私軍,連我也指揮不動。哎!事過境遷,不說也罷!隻不過,他既然到了王陵,越王卻需小心,別讓他有機可乘。”


    薛擒虎滿臉惋惜之色,仿佛與韓冬決裂之事,純屬無奈。對兩人之中,誰武功更高,隻是輕描淡寫一語帶過。轉而對越蘊所說,語意極為真誠。


    越蘊略顯感動,不住點頭稱謝。正在這時,殿外有人疾步而來,值日太監在門外叫道:“啟稟陛下!田正將軍有急報傳來!”


    萬大看了一眼越蘊的臉色,走出大殿,片刻又走了進來。看了看坐於殿上的薛擒虎,欲言又止。


    越蘊沉聲說道:“講!”


    萬大這才開口說道:


    “輝瑞軍校尉嚴寬,奉田正將軍之命,向陛下稟報,子時三刻,暴徒韓冬獨闖王陵,幸田正將軍部署得當,將其擊退。隻是此人武功甚高,田正將軍疑是調虎離山之計,隻得緊守營盤,卻讓其逃遁。特懇請陛下派高手前往,如其再來,定將陣斬此人!”


    越蘊聞聽此言,心中一陣煩悶。他久經宮廷之爭,豈有不明白這田正所報之事,虛實皆有。實者韓冬確實已潛伏在王陵周圍,尋機救人,並已嚐試過一次。虛者是田正大軍在手,卻讓這韓冬在大軍之中來去自如,可見無能。


    隻是自己手上高手也是有數,王宮之中也需護衛,而原成死後,更是讓自己捉襟見肘。沉思片刻,看到坐於大殿之中的薛擒虎,眼前一亮,走下王座到了薛擒虎座前,抱拳說道:


    “那韓冬如此厲害,隻怕田正也對他毫無辦法。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薛將軍對他最為了解,對付此人應是手到擒來。況且將軍與他已成路人,也需防他遷怒於將軍。凡事預則立,能早點清除後患,於你於我,都隻有益處而無害。”


    見到越蘊站在自己身前,薛擒虎也連忙離座站起,扶住越蘊雙手,口稱不比如此。


    越蘊之語已說得極為明白。見薛擒虎並無推脫之意,這才繼續說道:


    “孤與將軍在寧安一會之後,頓生知己之感,恨不能早幾年就認識將軍。欲請將軍前往王陵軍營坐鎮指揮,還請將軍不要推脫。孤會傳令下去,一切請將軍做主。”


    薛擒虎目視越蘊,好似有些難言之隱,擺擺手說道:


    “我此來打擾越王陛下,本是有些事要處理。況且越國之中人才濟濟,越王身邊更是群英薈萃。我一魏國大將卻幫越國護陵,實在不好交代。”


    聽到此言,越蘊臉色一暗,歎息說道:


    “孤總以為與將軍是肝膽相照的知己,哪知在將軍眼中,孤與將軍分屬兩國,卻是天塹。隻是不知當日寧安一會中,豪氣幹雲的薛帥卻是哪裏去了?”


    說到此處,目光轉向萬大,開口說道:“薛將軍的住所準備好了嗎?等會你跟著將軍過去,看還有什麽需要!一切按孤的所用安置!不可有絲毫短缺!”


    越蘊此言有些傷感,萬大正要迴話,薛擒虎嗔怪的說道:“越王,我何嚐不是有相同之感。罷了!罷了!我去幫你對付韓冬,隻是這事與國事無關!”


    越蘊聞言眼神一亮,一陣大笑:“自然是與國事無關,隻是孤與將軍之間的私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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