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空匆匆而去,足有盞茶時間。才聽山門之處鑼鼓的聲音,漸漸消停下來。又稍等片刻,前院傳來似有許多人整齊走來的腳步聲。


    眾人不由對大師生出高深莫測之感。傳說之中,佛祖天上地下無所不知。


    今日親眼見到普濟大師,也如通天徹地的佛陀一般,還未發生之事,也在其掌握之中,眾信徒都不由升起一片心向往之的意興。


    在場信徒紛紛扭頭觀望,卻見上百名分別身著紅黃兩色闊袖長衣,頭戴黃色僧帽的喇嘛,擁簇著一駕仿佛黃金打造的輦輿緩緩而來。


    輦輿上布滿五色的經幡,隨風飄動如旌旗招展。一頂鑲滿各色寶石的華蓋迎著陽光,反射出五彩的霞光。珍珠串聯而成的流蘇之下,端坐一位寶相*的僧人。


    此人全身一色金黃,臉頰異常飽滿,卻因久經陽光照射,呈現一種健康的豔紅之色。未戴僧帽的頭上,留有極短的頭發,雙耳垂墜,確實有金身羅漢的威儀。


    隨行未抬輦輿的喇嘛,手中各持異樣的樂器。剛才眾人聽到的奏樂,應是這些樂器所發。


    在場信徒從這群來人的衣著已能判別,這些氣派極大之人,也是佛門中人。隻是許多人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僧眾,都是一陣嘩然。


    劉震東見全凝霜眼神之中也露出詫異,趕緊輕聲解釋道:


    “這就是西部高原的活佛擺駕的儀程,這還是因為到了夏州,如果是在西原本土,這個儀式會隆重萬倍。”


    見全凝霜神情似是不信,又解釋說道:


    “西原本就是佛國,活佛在那裏擁有至高無上、執掌一切的權利。在這些活佛治下,對普通牧民生殺予奪之事極為平常。”


    緣空走到普濟大師座前,溫聲說道:“師傅!是西原上師嘉措活佛前來拜會。”


    普濟大師點點頭,卻見到來人之中走出一黃衣喇嘛,向普濟大師合什一禮揚聲說道:


    “在下嘉措活佛座下弟子多吉,聽聞金山禪寺乃天下名刹,普濟大師也是佛門大德,特此前來貴寺拜會!”


    入得寶山,必見真佛。緣空見那輦輿端坐之人不語,卻讓座下弟子上前遞話,心有不滿。不待普濟大師搭話,開口說道:


    “既是前來拜會,哪有坐在輦輿之上拜會的道理!同是佛門中人,本無須客套,隻是貧僧之師已在眼前,拜會之人卻端坐高台。既不是誠心而來,但去也無妨!”


    要知道金山寺雖地處越國,但因普濟大師的緣故,在整個夏州都地位極為尊崇。不然漢王之子劉震東,也不會專程替父前來拜見。


    緣空今日方知師傅涅盤在際,心中本就強按悲傷,見到這群喇嘛行事如此狂妄,忍不住開口讓其離開。話音剛落,輦輿上傳來一道聲音:


    “本座嘉措,乃西原大曲禮格列寺首座上師。讓本座落足倒也容易,隻要普濟大師將座下蒲團相讓既可。”


    此人聲音極其洪亮,如同自天外傳來,迴蕩之聲在金山寺中綿綿不絕。隻觀此點已知這人武功已達至高之境,就連全凝霜等人都有心驚之感。


    緣空雖心驚此人武功,但對此人之語極為不滿,雙目圓睜之下,正待開口說話。普濟大師揮手止住,笑吟吟的說道:


    “活佛遠道而來,為客!老衲本就應該讓座。隻是這蒲團實在太過簡陋,與活佛光芒萬丈之身,不相匹配,卻是有怠慢之嫌。


    活佛此來必有緣故,不如老衲猜上一猜,猜中了,委屈活佛下階一坐。若是猜不中,這跟隨老衲一甲子的蒲團就送予活佛吧!”


    坐於輦輿之上的嘉措微一沉吟,點了點頭。


    普濟大師笑著看了一眼站立在韓福身旁的韓冬,狀似隨意,卻有問詢之意。韓冬目光隻是與大師一觸,已知大師之意,微一點頭。


    大師狀似滿意,這才正色揚聲說道:


    “活佛身邊那尊金身羅漢,可是有意贈予我寺。”


    嘉措聽到大師之語,古井不波的臉上才微有一絲動容。普濟大師好似隨意而言,卻正說中了嘉措此行的目的。


    身為西原至高無上的活佛,嘉措自不肖強言爭辯,緩緩站起身來。站在輦輿周圍的喇嘛,立刻伏下身體,排成了一座人梯的形狀。


    在眾人嘖嘖稱奇中,嘉措踩著人梯走下,早有幾名喇嘛,在普濟大師蒲團對麵放下一張金色的座椅。


    “普濟大師能察知本座來意,禪心如鏡,佛法精深,讓人佩服。卻不知大師是否知道,這尊羅漢,本座一路東來,送出過不下十次,一次也沒能送出去過。金山寺能否收下這尊金身羅漢,卻還需要看貴寺緣法。”


    普濟大師目光掃過坐於韓冬身旁的韓福,依然一臉笑意。


    “剛才老衲還對韓施主說到,還有一尊金身羅漢要請他查看一番。不想活佛就送上門來一尊,這不是因果是什麽。活佛但請放心,這金身羅漢與我寺緣法斐淺,到了我金山寺,卻是再也舍不得走了!”


    嘉措也不再說,手掌輕輕一合,四名黃衣喇嘛從輦輿上抬下一尊金身羅漢來。


    羅漢隻比常人略高,應是按人/體/比例鑄就,通體金黃,麵貌衣衫明顯帶有中土氣息。從四名喇嘛用力的情形看來,是用純金打造無疑。


    見眾人驚歎之聲不絕,嘉措又說道:


    “當年大唐高僧元奘西行天竺,請迴佛典七十八部,共計一千三百三十五卷。十年之後又再次西行,將夏州《大乘起信論》及《道德經》傳迴天竺。”


    “此次元奘大師卻是留在了天竺,後被尊奉為天竺國師。涅盤之後,天竺請能工巧匠按其形象,以純金鑄就了這尊金身羅漢,內藏元奘大師的舍利,舉國上下倚為國寶。”


    “大蒙乞顏汗當年鐵騎西征,滅國無數,這尊佛寶被帶迴烏蘭,就此供奉於大蒙聖安寺中。此次本座受大蒙忽列汗之托,送元奘金身迴轉中土。”


    “本座這一路東來,漢國慈恩寺,魏國白馬寺、大相國寺,洛國普陀寺,本座都已去過,卻都留不住這尊金身羅漢,不知大師怎麽留住?”


    在場眾人均是一聲驚唿,就連普濟大師臉色也變得極為慎重,全場之人一起向這佛門先賢的金身,躬身行禮。


    要知自佛宗東傳以來,經曆過無數磨難。到元奘大師西行取迴眾多佛典,並用十年時光譯成中土文字,刊行天下之後,佛門才得以興旺。


    對夏州眾多佛門信徒而言,元奘大師的金身,並非羅漢之身而就是佛身。


    且嘉措話中所提的大蒙,正是夏州十六國共同的強敵,也是中土之人銘記的過往。那乞顏汗西征之後,又率鐵騎東來。當時夏州還是一個統一的大唐,隻是大蒙鐵騎勢如破竹,泱泱大國竟被橫掃,唐國因此而滅。


    在此之後,夏州大地風起雲湧,各地武裝紛紛而起。這才形成了夏州十六國的格局。等這些國家合力趕走大蒙,倒是太平了一些年。


    隨後各國又開始相互攻伐,就在十五年前,大蒙趁各國交戰之際,率領其附屬國大軍攻夏。


    大蒙鐵騎長驅直入,半月之間連滅三國。在大蒙治下,夏州之民被視同豬狗一般,中土大地一片哀鴻,時刻有苗裔被滅的危險。


    漢國劉秀首倡十六國同心協力,共擊大蒙,並將之稱為天佑之戰。這才將大蒙擊退,夏州之民才得以保存。直到近年在與大蒙的邊界上,依然小有摩擦。


    場中一片寂靜,突然韓冬扶起韓福,雙眼看向寺門方向,隱約傳來一陣微弱的馬蹄聲。


    山路難行,竟然還有奔馬能夠上山,很是讓人奇怪。韓冬卻覺得有讓自己欣喜的事物向這裏接近。


    普濟大師在韓冬察覺之時,也起身看向上山的方向。


    場上之人中,劉震東與緣空要比全凝霜早上一線,感覺到這一情況,三人也都將目光投向了同一方向。從眾人感知的快慢,也已是反應出了幾人武功的高低。


    隻有嘉措活佛等一幫喇叭,好似事不關己,無動於衷,各自安坐。


    就在信徒們納悶韓冬幾人奇怪的神情時,馬蹄聲突然變急,一聲馬鳴從寺門處傳了進來。


    馬鳴聲音極其清越,單聽聲音也能察覺出,這匹馬一定神駿異常,並且在駿馬嘶鳴之中隱含興奮的感覺。


    馬鳴之聲未落,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已衝進寺門。駿馬極其高大,奔行之中,全身散發著一種爆炸般的力道。


    一位紫衣妙齡少女端坐在馬身之上。女性的柔美與駿馬的剛健異常契合。


    少女絕美的麵容讓所有人都生出心神搖曳的感覺。駿馬帶著一股疾風,直向場中奔來,少女仿佛控製不住這奔馬,臉色略顯焦急。


    圍觀眾人為其氣勢所懾,一時間紛紛避讓。奔馬速度極快,但奔行之中極為輕靈。如風一般從人群中晃過,並不曾與場上之人發生碰撞。


    轉眼間,棗紅色的駿馬已停在了韓冬身前。馬頭輕輕在韓冬肩膀擦蹭,好似許久未見的朋友一般。大黑好似覺得棗紅馬搶走了自己的依靠,低吼著向棗紅馬示威。


    隻是韓冬好像與老友重逢,滿心喜悅,心中覺得這駿馬曾經與自己息息相關,極為親密,應是自己在黑刀營中的坐騎。一時之間也無暇理會大黑的反應。


    馬上紫衣少女已掃視了場中之人一番,眼神落在韓冬身上卻是一愣。不由開口說道:


    “怎麽是你?不是說你已經戰死在大梁城頭了嗎?”


    韓冬隻顧與棗紅馬親密,沒有理睬紫衣少女的問詢。


    少女聲線極為柔膩,場中眾人心神搖曳之間,均渴望少女繼續說話。隻是她望定韓冬,似在等他開口,不由暗自替韓冬著急。


    正在這時,韓冬眼神又掃向寺門方向。相處時間雖然不長,劉震東與全凝霜對韓冬已極為佩服,目光也隨之而動。


    寺門又走進一白衣女子,女子年約三十左右,氣質與紫衣少女極為相近,好似姊妹一般。


    白衣女子剛邁過門檻,就已笑著開口道:“小薇,可不要撞著人了!”


    女子說話之聲和和氣氣,周身仿佛都帶著漫山遍野自然的清香,隻是身形閃動快捷無比,極為靈動,顯示其一身武功也已達頂尖層次。


    場中眾人隻覺這眼前三個女子,仙姿玉貌都是自己平生難得一見,能多看一眼已是莫大的福分,一時都沉默無語。


    全凝霜在聽到白衣女子的聲音之後,心中不由一顫,臉上突然泛起一縷紅暈,隻覺這女子好似與自己有極其緊密的聯係,卻又不知是何道理。


    正在思付間,見紫衣少女轉頭說道:


    “娘!我說這大紅怎麽瘋一般亂跑,原來是它原來的主人正在這裏。萬物皆有靈性,確實沒有說錯!”


    全凝霜聽到紫衣少女的話語,心中卻是一陣失落,隻覺有一種心神猛然破碎的感覺。


    韓冬對全凝霜的心思若有所感,轉頭安慰的看了她一眼。他從紫衣少女話語中聽出這兩人應是魏國人無疑。心神一動,手腕輕揮中,一道銀光向白衣女子射去。


    場中之人都是大驚,還道韓冬心惱紫衣少女騎著自己的駿馬,遷怒於白衣女子。就連全凝霜也差點驚唿出聲,她深知韓冬的武功,很是為白衣女子擔憂。


    白衣女子單手一伸,一支銀色小梭穩穩的落在手心之中。


    一見之下,臉色大變,卻不見憤怒之色,而是一副驚喜若狂的表情。正待開口問話,寺門又進來一名黑衣精壯的男子。


    男子身背一長形布袋,身後跟著數名臉色憤怒的金山寺僧人。應是此人布袋之中藏有兵刃入寺,僧人勸止不住,這才一起闖了進來。


    緣空正要開口喝問,普濟大師揮手止住。黑衣男子一掃全場,眼神在韓冬身上再也不動。全身微微顫抖,解下背後布袋,雙手一奉,身體跪下,自寺門處向韓冬膝行而來。


    紫衣女子見狀,嬌聲叫道:“大黑!你這是為甚?就算他以前是你將主,現在你之軍級已高過他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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