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因為家族的沒落,雙親的式微,自己身體的病弱,在大家族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餘生已經數不清自己過了多少個難熬的日子,所幸還有未婚夫!他一邊希冀著那個人會騎著馬來帶他逃離痛苦,一邊又埋怨著他為何對自己的未婚妻不聞不問,盡管自己早已失去了做他未婚妻的資格。


    一邊在希望裏漂浮,一邊又在黑暗裏沉淪。


    餘生於是決定親自去問一問他,若他嫌惡自己那便罷了,待到十八再做一個新的自己;如果他願意接納自己,那便無謂新生,他願意為容訣穿一輩子女裝。


    段影不知道頃刻間餘生內心已是百轉千迴,聽見異動,一眼瞥見大步踏來的段玉羲,不由譏諷道:“喲,稀客。”


    段玉羲卻是眼尖,也不理會段影的諷刺,隻管道:“手上拿的什麽好物,倒是讓大家欣賞欣賞。”


    段影突然覺得手裏的玉有點滑,唉,跟餘生一時聊得忘記了把玉收迴去,這下可好!


    段影站直了身體,將拿玉的手背在身後,轉移話題道:“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看你又給我添了什麽堵。”段玉羲一邊答一邊傾身而來,要搶段影背後的玉。


    段影退無可退,躲在院裏大樹的背後:“我有客人呢,你這樣成何體統?!”


    段玉羲譏笑一聲:“天下誰人不知飛影將軍不拘小節。”


    說罷還是要來捉段影的手,兩人糾纏一番,已是唿吸可聞的距離。


    段影麵皮發燙也顧不得了,讓段玉羲看見他又送玉了肯定要天下大亂的!於是決定無論他做什麽哪怕是要親他,他也不會放手讓他發現的!


    段玉羲的確是越來越近,近到兩人眼睫毛都要打架了!


    餘生卻開口了:“將軍說要娶我,可是當真?”


    “……”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親,段影心裏給自己判了個死刑,吐槽道,你才拒絕了我為毛又偏提起來啊?!


    段玉羲聞言卻放開了段影,看著餘生,笑道:“原來餘公子便是新歡啊。”


    餘生不置可否,徑自呷茶,一派悠然動人。


    段玉羲也不甘落了下乘,一撩衣袍坐下方道:“隻怕將軍是娶不了你了。”


    “哦?此話何解?”


    “你不知將軍品性,這天下間,將軍說要娶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段影哪容段玉羲明目張膽的詆毀他,惱怒的糾正道:“明明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哪有那麽多?!”


    “……”


    “……”


    餘生感歎豬隊友的同時,段玉羲給了他一個你看我就說吧的眼神。


    “其實,無論將軍娶多少都沒關係的。”段玉羲這話明明是對餘生說的,看的卻是段影:“反正我的劍也不是不快了。”


    “……!”臥槽,赤裸裸的威脅啊!


    段影覺得段玉羲大概是徹底沒救了,不但是個畸形戀還是個殺人狂!


    餘生聽了這話卻笑了,笑得熱淚盈眶的:“將軍,餘生好生羨慕。”


    “……”段影於是心思又轉到了容訣上,問段玉羲:“容訣他年齡也不小了吧?你知他可有娶妻?”


    段玉羲還未作答,段影忙又補上一句:“這可是替餘生問的啊,我才看不上容訣那樣的千年古木呢!”


    段玉羲聽了這話,頓感欣慰,終於眉目舒展的笑了一下,看著餘生充滿了疑惑,段影便將那紙陳舊的婚書拿給他看了。


    段玉羲這才作答:“據我所知,容訣是未曾娶妻的。他這人向來聽皇上的,皇上沒讓他娶,他如何能娶?不過,如今看來,或許也有這一層意思。”


    “可……”段影正想說,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個男子啊……


    才剛說了一個字,便被段玉羲在桌子下將手捉住捏了一捏。


    餘生了然道:“沒關係,我知道的,餘生並未做何妄想。”


    段影覺得自己沒有安慰到人,反而讓餘生看起來好像更傷心了,於是將手一指,彌補道:“放心吧,他一定會妥善安排你去鎮北軍營順利見到容訣的!”


    “……”段玉羲看著那根指著自己的手,恨不能一口咬斷,真是人在屋裏坐,禍從天上來。


    禍事東引的段影毫無自覺的還在說:“沒事的,不用覺得麻煩了他,他這人除了樂於助人,也沒有別的優點了。”


    餘生看著段玉羲那副風雨欲來的表情,告退道:“讓兩位將軍費心了,餘生體弱,便先去休息了。”


    說走就走,絕不糾纏。


    眼見著餘生走出了視力範圍,段影麻溜的一個轉身,就要開跑,段玉羲一直看著他呢,哪能如他意,伸手將人一攬入懷,邪笑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啊,飛影將軍大白天的,跑什麽呀?!”


    段影咽了咽口水,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的聲音。


    “完了完了”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今天自己也沒有做什麽呀,遂挺直了腰板兒叫道:“我幹嘛了你這麽對我?!”


    許是兩人離得太近,四目相對間段玉羲看著氣鼓鼓的段影又是一個沒忍住的親了上去。


    “完了完了完了”段影腦海裏又想起了一陣完了之聲,再這麽親親抱抱下去就要滾床單了!


    滾完床單傻兒子又要來叫娘了!


    夭!壽!了!


    段影大力推開段玉羲,喘氣不定:“你……過分了啊。”


    “這是警告。”段玉羲整了整衣衫,一副潔身自好的世家好公子模樣:“下次再隨便說娶別人看看。”


    段影心中七上八下,卻聽段玉羲又道:“我說了,此事的解決方法唯有一種,就是你比劍贏了我,沒有第二種方法,你不要再動歪腦筋。”


    段影歎了一口氣,徹底將娶妻的念頭丟出了腦子。


    瘋子瘋子瘋子瘋子!


    段影看著段玉羲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心裏不斷罵道,罵著罵著想起了阿蠻,忍不住叫住了段玉羲:“哎,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因為阿蠻住在這裏所以你就不來了?為什麽每次阿蠻在的時候你都要走開?”


    段玉羲沒有迴頭,隻露了個側臉,過了良久,久到段影以為他不會迴答了,卻見好似在看天又好似在看樹的他低垂了眼,聲音有點發澀:“因為你真心待過他,你們那麽多個日子朝夕相處,言笑晏晏……在你們麵前,我既妒忌,又怕……自己顯得多餘。”


    側臉上根本看不到表情,段影卻覺得根本不用看表情,光聽話語就已經戳爛了他的心。


    段影見過花非花彈曲的姑娘低眉順眼,也見過阿蠻垂眼的溫柔和隱忍,但他從未想到段玉羲會有這樣的表情!


    就好像是一種失去人間顏色的落寞!


    段玉羲已經走了很久了,段影卻還是站在那裏,他心疼得熬紅了雙眼,終是忍不住淚流,反複喃喃道:“你不多餘,你從來都不多餘,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段影不明白,愛不是能讓人變得勇敢嗎,為什麽它卻讓一向高高在上的段玉羲變得那麽低微?


    哪怕覺得自己沒錯,段影也忍不住的在這一刻裏想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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