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據說二當家生病了,段玉羲怕他過病給段影,硬是不讓他靠近三丈之內,不得已,二當家找了一個斯文人當代表,告訴了段影一些周邊官府不為人知的秘辛。


    段玉羲在一旁聽得臉色都變了,將二當家揪到一邊問道:“我與你談的時候為何不曾聽你提起過這些?”


    “這些事情……事無巨細,您又何必事事躬親……”


    “那為何要與他說?”


    二當家想說因為將軍和你比起來很顯然將軍看起來才是個和善可靠的人啊,但段玉羲表情太冷,他不敢說,於是雖然看出段玉羲身份不一般,還是說道:“他是奉旨剿匪的將軍,我自然是同他說了。”


    段玉羲聽了冷哼一聲,拆穿道:“你是怕跟我說了我不管吧。”


    誠然,二當家是這麽想的,亦誠然,段玉羲要是一早聽了也確實是不會管的。


    俗話說得好,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左右是天高皇帝遠,皇上在什錦城做他的大皇帝,這些個小官員就在下麵做土皇帝,什麽私占良田私定賦稅之類的,條條都是死罪,但有什麽關係呢,小官員背後有靠山啊,每年像國家之間納貢一樣的將不義之財大半都給了靠山,常年下來,天聽不聞上麵不管,那自然就是我自逍遙了。


    說不定那些靠山上朝時看著皇帝的時候心裏還美呢,自己這待遇也差不多就是個皇帝了,區別不過一把椅子而已。


    所以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皆大歡喜。


    故此這事若要挑破,怕是國家都得換個血。


    所以段玉羲就算知道,也不打算當這個與天下官員與敵的大英雄。


    而段影聽了這些,腦子轉了半天,才反應出一句:噢,原來國庫老沒錢,不是皇帝敗光的呀!


    皇帝若在此聽了恐怕要淚流滿麵。


    “所以將軍,此事若不解決,您縱使放我們迴去,那吃人的地方我們也是迴不去的。”


    “那你們想要我如何?”


    “將軍深受皇上……信賴,我們隻想上達天聽,讓皇上看看自己的百姓是如何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


    段影眼皮子一跳,看出那個人是想說自己深受皇上寵信了,娘的,怎麽自己的名聲是真的傳遍天下了嗎?!


    他不知道的是,不光傳遍天下了,還有《皇上與將軍二三事》的話本子偷偷流傳。


    幾個人要告禦狀的人看著段影臉上變幻的明滅表情,心情有點忐忑,生怕遭到拒絕斷了活路。


    段玉羲剛想開口,卻聽段影大手一揮:“成吧,你們既然心意已決,就自己努力堅強的活著到皇上麵前去說吧。”


    什麽意思?那將軍的意思是不管我們了嗎?!眾人一臉懵逼。


    段影解釋道:“說實話,我這個人呢,無黨無派的,平時沒有說得上話的同僚,所以等於說除了我,其他人要是知道你們的存在,而且手裏還有關鍵證據,肯定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我就怕我護不住你們。”


    眾人聽了表情都很是沉重,於是通通將目光望向了氣場強大的段玉羲。


    段玉羲麵無表情:“我隻是個過路的。”


    “……”


    眾人內心排山倒海的時候,段影已經下令讓他們換了士兵的服裝融進了軍隊裏麵跟他迴皇城。


    拔營前,段玉羲問他:“此事你當真要管?”


    段影搖了搖頭:“不是我能管下來的事。”


    “那你還……”


    段影輕聲慢語的道:“這就好比我路見一個匪徒欺負一個姑娘,我肯定要將姑娘從刀下救下來的,但救下來後我不會將這個姑娘的一生安頓好,而是交給官府,交給能妥善處理她的地方。”


    “但你已經插手了,想要抽身就難了。”


    “……你說得有道理,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段玉羲看著段影那半真半假的眸子,不由得笑了:“為什麽再複雜的事情,在你這裏總是變得簡單?”


    可能因為一個人久了,就什麽都無所謂了吧。


    但段影說出來的卻不是這句:“你從前不老說我頭腦簡單嘛。”


    然而他一說完就後悔了,怎麽又是從前?!


    段玉羲卻沒注意到段影的神色變了,繼續打趣道:“你從前還說自己是個多情的公子呢,依我看,現在也依然多情,還給人家改名‘餘生’,這是想跟誰共渡餘生呢?”


    這是在說餘娘子了。


    段影強辯道:“我那不是不好意思喊娘子,逼不得已才那樣叫的嘛,人家也不一定用啊。”


    “你那是因為我在旁邊吧,不然這會兒人都跟著準備進安樂王府了。”


    “……”正中心事的段影還待辯解,段玉羲卻擺了擺手,不欲再談這事,徑自沉思道:“我看我還是跟你們一起走吧。”


    本來他化了個名字過來幫他,完事就該撤了,但攤上此事,終究還是不放心。


    段影也沒反對。


    不久後,飛影將軍成功剿匪並將由此事牽扯出來的一大堆魚肉百姓的大小官員一網打盡的英雄事跡傳遍了什錦皇城的每一個角落。


    茶樓裏三五一聚,皆道:“想不到紈絝王爺廢物將軍竟有如此魄力!”


    聽了這話立馬有人不幹了:“什麽紈絝王爺?!有錢有權的貴族子弟有幾個沒有一段輕狂的歲月?再說這廢物將軍,不是我說,南疆那檔子事還提呢,那個時候北方的容將軍才是主帥吧,有什麽決策出了什麽問題,你們怎麽不說他呢?!盡把屎盆子往我們飛影將軍身上扣,也是我們將軍不愛為自己辯解,是個人心裏都知道怎麽算這賬!”


    段影要是在這裏聽了粉絲這話可能會感動得——將人娶迴去。


    “是是是,是我失言了,這不都習慣了嘛。不過明珠到底是明珠,歲月是不會讓他蒙塵的!說起來,飛影將軍為咱們老百姓出的這一口氣真是太爺們兒了!不管別人怎麽想,我服他!”


    “我也服!”


    “我要給飛影將軍生孩子!”


    ……


    永安王府裏,國民英雄段影正愁眉苦臉的問段玉羲:“這是怎麽迴事啊,難不成我以前的電視劇都白看了?咱們迴城這一路上怎麽如此順利啊?你是不是動用自己的力量給我當清道夫了啊?”


    段玉羲白他一眼,歎道:“別問我,用你的話說,我也不太懂他們的腦迴路。”


    看來他們故意把段影推到風尖浪口上,是打算借刀殺人了,段玉羲想道。


    看來主角光環太大,他們也被我的德行所折服,打算棄暗投明了,段影想道。


    段影想完終於記起來一個問題:“他們是誰啊?”


    ……


    彼時,國公、禦史、太傅他們三人坐在一戶農家的院子裏喝著熱茶。


    國公沉重道:“這一次為了讓他們順利進入皇城,我們折損了多少人?”


    禦史和太傅紛紛報上己方死去的護衛和下牢的官員人數。


    國公的臉色更沉了。


    禦史憤憤道:“第一次剿匪,咱們給了他那麽大的甜頭,一般人都會趁勝追擊的吧?咱們精心安排好了第二場,皇上都點頭了,也不知道他去說了什麽,進了趟宮什麽都變了,皇上那現在是提都不讓提了。”


    太傅喝茶:“……”


    好不容易通過後宮吹枕邊風的法子讓段影去剿匪,誰知道他見好就收,這讓他們那布下天羅地網重重機關的第二次剿匪計劃如何展開?!


    三人的心情沉重得就像陰霾的天空。


    他們萬萬想不到,段影到了驚蟄殿,聽聞皇帝讓他繼續剿匪,立馬指著皇帝身邊站著的心腹太監:“不去了不去了,您就算打死他臣也不去了!”


    老太監嚇得立馬跪下,瑟瑟發抖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皇帝一邊又好氣又好笑的讓老太監起來,一邊問他:“說說理由。”


    段影可憐巴巴道:“臣這長途跋涉的才剛迴來不說,就說這次剿匪吧,天都快被臣捅破了,臣膽子都被嚇破了,哪敢再去啊?!”


    皇帝根本不信,順便訓道:“你也知道你給朕捅了多大的簍子?!遇到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先給朕來個折子,就這麽把人帶了迴來,朕是處置也不是,不處置也不是!你心中把朕置於何處?!”


    “那就讓臣眼睜睜的看著這群蛀蟲把皇上的國庫蛀空?臣是個忠臣,自然是做不到的!”


    皇帝聽了這番不要臉的話,氣也不是,笑更不合適,隻好把目光投向了老太監:“……”


    老太監一抖,又是撲通一聲的跪了下去。


    “臣知道此番牽連甚廣,皇上您就挑挑揀揀的殺雞儆猴了吧。”


    “還要你說!”皇帝語氣雖重,但眼裏卻滿是戲弄之意:“所以就要罰你繼續剿匪去!”


    段影委屈巴巴的道:“臣不是不肯領罰,實在是身心俱疲,那些出主意讓臣去剿匪的肯定就沒安好心,這是變著法兒的欺負臣呢,聖人說得好,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他們欺負臣就是沒把皇上看在眼裏!臣氣不過!”


    “……這可不是聖人說的,”皇帝徹底被他這話逗樂了:“你這意思誰是狗呢?”


    段影立馬“汪”了一聲,皇帝表情管理失控,一邊笑一邊罵:“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吧,至於如此嗎?滾滾滾,給朕滾下去。”


    段影告了退就地滾了三圈,翻起身就麻溜的跑了。


    這三人要是知道是這麽個啼笑皆非的過程,恐怕要吐血三升!


    天冷,茶一會兒就冷了,太傅去找農人重新要了一壺熱水。


    最終,國公自我安慰道:“反正他現在是樹大招風,得罪了那麽多人,看他能有幾個好下場。”


    禦史聽了有點激動:“不行,他要不是死在咱們手上,就算不得為咱們死去的孩兒報仇!”


    太傅端茶:“……”


    禦史激動過後頭疼道:“這廝做事竟毫無章法!”


    國公還是比較冷靜:“看來還需從長計議。”


    太傅捧茶:“……”


    禦史終於注意到一直默默喝茶的太傅好像沒有說過什麽話,於是問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有。”太傅指著院子裏的菜地,慢悠悠的問道:“我們為什麽要來這種地方密謀大事?”


    國公看著兩人都將目光望向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迴道:“大夫說我有點陽亢,需多吃蔬菜。”


    禦史:“……”


    太傅喝茶:“……”


    三人尷尬的沉默間,有女子踏葉而來,聲音時而清脆時而嫵媚:“我有一計,可助各位大人得償所願。前提是,為了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你們都得聽我的。”


    太傅放下茶:“邏輯混亂。”


    國公與禦史對看一眼,問道:“什麽計策?”


    那女子言語間竟然已經走進了院子,一身鈴鐺叮鈴作響,麵紗下朱唇輕啟:“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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