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表情木然,看見正主都不追究,於是揮了揮手。


    段影倒是一點也不害怕,段玉羲他還是多少比較了解的,傷害誰也不會傷害自己的。


    但為了段玉羲能身而退,她也隻能配合著他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走之前還聽到阿蠻說了一句:“阿影,我會找到你的,你等著我。”


    聲音飽含深情,隨著風吹了好遠。


    段影和段玉羲共乘著一匹馬,段影有點沉默,段玉羲看了嘲笑道:“怎麽,後悔了?後悔了就迴去,我絕不攔著你。”


    段影給了他一個白眼:“怎麽你在幻境裏也這麽陰陽怪氣呢?我要真不想走你覺得你能把我帶走嗎?!”


    段玉羲聽了在段影耳旁輕輕的笑了一聲,笑得段影耳朵癢,心裏也癢,不由得老臉一紅,也沒避開。


    倆人策馬奔騰中,段影不禁有些癡了,這些難道就是自己想要的?


    一時不知身在幻境還是現實。


    突然身後一空,段影迴頭一看,身後的段玉羲竟然憑空消失了!


    自己勒馬走了幾步,遠遠看見一個農家。


    身後有小童的聲音陸續傳來:“打他打他!”


    “還手都不會,傻子!”


    段影下了馬去看,發現一個半大的孩子流著鼻涕跟在一群比他還小的孩子後麵,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而前麵那些孩子邊跑邊撿石子丟他,他被丟中也不惱,仍是嘻嘻哈哈的跟著跑。


    段影看了一會兒便看不下去了,抓著那孩子道:“你看不出來他們在欺負你嗎?”


    那孩子在他手底下劇烈掙紮:“放開!放開!”


    嗬嗬,該不會還真以為那些孩子是在跟他玩兒吧?看來真是個傻子。


    段影還來不及同情他,那孩子就一口咬在段影手上,趁段影疼得縮手的空隙,那孩子又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這孩子是真的下了死口啊,段影一邊甩手一邊吐槽:“這麽不識好歹,幸好老子不是你父母,不然能被你氣死!”


    但段影還是不忍心看那些孩子欺負他,所以上去把那些孩子都驅散了。


    結果倒好,那倒黴孩子眼看沒有玩兒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一邊哭一邊喊:“壞人!壞人!”


    “……”段影沉默了一瞬,決定送佛送到西:“傻蛋兒,我送你迴家吧。”


    傻蛋兒聽了像是記起了什麽,一咕嚕爬起來大叫道:“爹爹!欺負!報仇!”


    段影當了一迴呂洞賓也是哭笑不得,看見那孩子直直往前跑去,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竟然就是剛剛遠遠看到的那戶人家!


    那孩子一邊哭喊著爹爹一邊跌跌撞撞的跑了進去,段影好似聽到有人在柔聲安慰,因為聲音有點耳熟,所以段影也走了進去,結果竟然真的看到一個熟人!


    “段、段段段……”


    那人聽見聲音站起身子,雖是一副農家打扮,卻也掩不住他絕世風華。


    眉眼如舊的段玉羲迎著風笑著打趣道:“段什麽段,夫君也不好好叫,阿影是要跟安兒比誰更頑皮嗎?”


    “夫、夫……君?!”


    段玉羲像是沒有聽出段影聲音裏的驚疑,顧自應了一聲,拍了拍那個叫安兒的孩子:“來,叫娘親。”


    “……!”孩子還沒叫就被段影打斷了:“別叫別叫別叫!你們……你們認錯人了!”


    如果說之前段影還分不清幻境和現實的區別,那麽此時此刻她就已經完清醒了!


    隻怕是祝月溪自己也想不到本以為能困住段影一輩子的美好幻境竟能被他自己親手打破!


    誰也猜不到原因竟是害怕近親結婚會生癡兒這一長久困擾著段影的心病!


    段影大叫著不辨方向的狂奔出去,忽然聽到一陣笛聲,像是在指引著什麽,她一時空白的腦子裏好像很是信任這笛聲,便下意識的跟著笛聲跑了去。


    突然天好像暗了下來,段影一頭撞上一個又硬又軟的東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段玉羲的聲音就從上方傳了過來:“阿影,是我,我是段玉羲!”


    段影本來還沒有什麽反應,一聽到段玉羲三個字,嚇得立馬離開了段玉羲的懷抱!


    站得遠遠的段影看著段玉羲欲上前的舉動,立馬道:“別過來!”


    段玉羲看著段影臉色是真的嚇人,也不敢動,隻是哄道:“阿影你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段影看著熟悉的後山夜景,迴想起自己所經曆的一切,恍若隔世。


    到底什麽才是真實?!


    段影有種莊周夢蝶的不真實感,但他還是慢慢的坐了下來,慢慢的把自己圈起來,再慢慢的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段玉羲來的時候正巧看見段影在山裏毫無章法的奔跑,明明表情很可怕,雙眼卻是無神的,猜到他可能中了什麽招,故不敢輕易截下他,更不敢叫醒他,怕毀了他心神,所以隻能用清心笛聲引導,但就段影目前的狀況來看,他仍是受了影響,連自己想上前替他診斷,他也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


    段玉羲心裏有點著急,卻也耐心等著段影,一邊等一邊觀察他的神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對段影來說是過了一輩子那麽久,畢竟在幻境裏也差不多快一生了,段影在不斷的自我暗示下終是漸漸平靜下來。


    “是祝月溪對嗎?”段玉羲雖然是在問,但口吻卻很篤定,聲音中更是透出了一股冷意:“大黑死的時候我就想問,你為什麽不想殺她?”


    段影聽了筋疲力盡的笑了一下:“我既然沒有因為那些枉死的士兵而殺她,還能因為一隻兔子的性命去殺她嗎,更何況……”


    段影停了一下,把頭埋在了手臂裏,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我很怕她是少傑那樣的人……隻不過是個沒教好的壞孩子……我下不去手……”


    而事實卻是這個讓他下不去手的孩子處處都想要他的命!


    段玉羲聽了沒有刻薄沒有嘲諷,隻是笑得如夜風一樣輕,他的表情就和他的聲音一樣溫柔,帶了點驕傲帶了點沉醉:“我的阿影,怎麽那麽善良呢。”


    段影聽了心神一蕩,忍不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看到段玉羲的溫柔眼眸裏有個驚慌失措的自己,就像幻境結局裏的那個自己一樣,段影忍住心裏的萬千繾綣,斂了眉目,好一會兒才說道:“今晚的事,多謝王兄了,營中事多,我就先迴去了。”


    聲音裏沒有任何情緒,是難得的一本正經。


    “……”


    段玉羲看著往皇策軍營中走遠的段影,微笑尚在,卻已經沒有了溫度:“你啊,你啊,給人希望的速度永遠比不上讓人絕望的速度。”


    王兄?


    好像從沒有聽段影這麽叫過自己。


    嗬嗬。


    段玉羲還在繼續微笑,心裏眼裏卻漸漸透出冷意。


    “祝月溪。”


    這個夜晚最後聽到的是飽和殺意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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