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侯夫人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按照習俗,喪事不易大辦。


    宜候夫人又是太後在意的人,宜候便又特意問過太後的意見,最後葬禮一切從簡,屍體在靈堂停放了三天,不時有人前來祭拜。


    第三日下午未時,是死者出殯的時辰。


    宜家的族親隻剩下一位,早已與這邊斷了聯係。而妻族這邊,倒是有兩位姨母,一位是當今龔夫人,她素來和這邊不親近,所以一直沒有露麵,隻派人過來哀悼了幾句;另一位則是鄴國公府的大夫人,那邊也因為退親的事情,與侯府漸漸生疏了聯係,直到最後一日,蔡少夫人才帶著一雙兒女過來露了個臉。


    從頭到尾,宜侯的嫡親女兒都沒有參與進去,畢竟那是她母親的葬禮,又是她兒子剛剛出世之時。


    棠棣不知其中的內情,隻是覺得依主子的身份,應該去祭拜一下,免得惹來閑言碎語。奈何主子不聽勸,她巴巴的磨得嘴皮子都疼了,主子還是油鹽不進,最後隻能作罷。


    “阿棠,前院的動靜似乎小了很多,可是把母親送走了?”


    坐在涼亭裏,下麵是一片池塘,不算清澈的水麵下,偶有魚兒搖頭擺尾地遊過。


    棠棣將將出去打聽完消息,人還未在亭子裏站穩,便聽見了主子的詢問,許是點了點頭。


    出了這道門,入土為安後,在這世上她就隻是一個孤兒了。


    “走吧,咱們也迴去吧。”宜春惆悵地歎口氣,身上往花園外走去。


    前來祭拜的人本就不算多,此時棺木一送走,侯府便冷清了不少,隻有入眼皆是縞素,就連下人們也都換上了素白的衣服,在府裏走來走去,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生疼。


    宜春莫名地感到心浮氣躁,“阿棠,你先迴去,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說完也不等對方的迴應,直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知不覺間,人已停在木希院門外,她在原地遲疑片刻後,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這裏的一草一木她都萬分熟悉,門外的府衛已經被撤走,它已不再是府裏的禁地,可今時今日的它卻比以前還要顯得冷清孤寂。


    宜春沿著鵝卵石鋪出來的小徑往裏走,她沒有進去繡樓,而是轉了個彎往後麵走去。


    那裏有一片特意開辟出來的花園,連接著一處高台,坐在高台上時既可以吹風納涼,低頭看去時,又能欣賞到一番美景。


    那裏有淺池遊魚,怪石嶙峋,以淺池為中心,各種四季常開的花草往外層層鋪開,有四季秋海棠、琴葉珊瑚、黃槐決明、夾竹桃等等,經過花匠們的精心布置,看起來格外地賞心悅目。


    其間還有一架秋千,此時正隨著細風輕輕擺動著。


    宜春緩緩靠近秋千,近了才發現徐嬤嬤竟然也在,她正用帕子擦拭著秋千,模樣格外憐惜。


    “嬤嬤。”


    她的聲音很輕,卻還是讓徐嬤嬤的身子僵了一下。


    “小姐。”徐嬤嬤轉過頭,她的麵色有些蒼白,眼睛微微腫著,儼然一副傷心過度的模樣。


    宜春心口一揪,忙上前將人扶到秋千上坐好,雙手按在對方的肩頭上,語氣輕柔地勸道:“嬤嬤節哀,就算是為了讓母親安心,您也千萬要保重身體。”


    徐嬤嬤反握住她的手,揚起頭對她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而後露出一抹堪稱慈愛的笑。


    “我原想著,等夫人哪天去了,我也隨她一道走,這樣我還能繼續照顧夫人。”


    沈月照一聽此話,立馬握緊對方的手。


    徐嬤嬤反而一笑,不甚在意地拍拍她的手,讓她不要緊張,“我這一生都陪在夫人和小姐身邊,她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如果沒了她們,我活著也是索然無味。隻是現在,我忽然又有了活下去的期望。”


    “嬤嬤能想明白是好事,人沒了也就沒了,您看重母親想要追隨她,可母親何嚐不惦念您,想您好好活著。”宜春勸道。


    徐嬤嬤點點頭,顯然是聽進去了她的話,“小姐能這麽說,我便安心了。”


    宜春一時沒聽明白她的意思,眨了眨眼,奇怪地看著她。


    “小姐可知,侯爺當初為何會答應納妾?”徐嬤嬤點了點她的手,又拋出一句意味不明地問題。


    宜春搖搖頭,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後來她終於找到一種合理的解釋。爹爹自來有野心,他現在雖然如願繼承了侯爵,但難免不會生出更大的野心。正巧此時鄴國公府的三小姐想要嫁給他,他為了拉攏國公府成為他在官場上的助力,隻能勉強自己應下婚事。


    其實這不是她該管的,畢竟這是她爹的事,她沒資格。


    宜春心頭一顫,她下意識選擇質疑,“難道嬤嬤想說,爹爹之所以答應納和姨為妾,難道…”


    “侯爺做事一向有自己的原則,唯有事關夫人時,他才會變得毫無底線。”徐嬤嬤一直盯著對方,企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破綻,可是她看了許久也沒有發現,不免有些失望。


    “當初國公爺親自來侯府提親,前前後後總共來了五次,前四次不管國公爺如何提條件,侯爺都堅決拒絕了與您的親事。直到最後一次,國公爺帶來了和姨娘的庚帖,侯爺看了之後,忽然就應下了親事。”徐嬤嬤看著她說道:“和姨娘慧心巧思,您應該能明白老奴的意思。”


    明白?她要明白什麽呢,一個內心滿是權欲的豺狼虎豹,生來便會對獵物露出可怕的獠牙,他們沒有感情,隻會不斷地侵略。p


    “嬤嬤,您對我說這些,合適嗎?”宜春抽出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迴望著對方,“這門親事本就是和姨娘苦苦求來的,為此和姨娘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母親與我也一樣,可您現在也要在我心口上插一刀嗎?”


    徐嬤嬤的臉上閃過一絲意外,好像不明白她會是這種反應,沉默了片刻才又說道:“老奴說這些,是想解開您的心結。”


    “心結?嬤嬤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宜春皺眉。


    徐嬤嬤忽然站起來,變得有些激動,扶上她的肩膀,顫著聲音問道:“小姐,你現在連嬤嬤也不肯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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