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荷傾身站在床邊,細細觀察著夫人貌似毫無生氣的容顏。


    她早已習慣夫人這番模樣,融進骨血裏的心疼也逐漸變得麻木,隻剩下絲絲縷縷繞不開地無奈與悲歎。


    她已記不清夫人她是從幾歲開始,逐漸顯露出對小動物地畏怯,這好像是她與生俱來的弱點。


    幸好今日那隻貓兒沒有撲向夫人,否則她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生。


    詠荷暗暗鬆口氣,拿著一個藥簍,開始檢查夫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這是她最近剛剛養成的習慣,每天都是戰戰兢兢,生怕夫人又無緣無故受傷。


    “這是……”


    夜色闌珊,李府裏大半的人都已入睡,此時的平淡居卻依然燈火通明。


    李廉和帶著京尹走在其中,明明眼前一片明亮,卻覺得周遭頗為寂寥,冷冷清清安然自若的模樣像極了它的主人。


    “大人,到了。”


    二人停在書房外,李廉和伸手在門上敲了三下,不等裏麵的人迴應,便推開門,對旁邊的人做出請的手勢。


    京尹對他點點頭,三兩步走進去,身後很快響起關門聲。


    他的目光在屋子裏逡巡一圈,找到端坐於書案後的李苓鋃,走近,拱手見禮。


    “不必多禮,坐吧。”


    李苓鋃抬手止住他的動作,看了一眼她左邊的圈椅。


    京尹沒有客氣,走過去坐下,心裏揣測著對方叫她過來的用意。


    早在來時的路上,李苓鋃就已經做出幾種猜測,思來想去,又深深覺得他手裏現在並沒有任何消息要告訴對方。


    “你與沈雲照接觸過幾次,對她有何看法?”


    李苓鋃放下手裏的公文,態度鄭重又嚴肅。


    京尹微感詫異,倒是沒有想到,對方深夜喚他來此,是為了討論沈雲?


    那個小丫頭,她趁著阿美“落難”之際,強行帶走沈星。從情理上來講,他很為阿美不平,自然對沈雲生出幾分抵觸。


    但若以局外人來講,他覺得沈雲並沒有傳聞中那麽蠻橫刁鑽,盡管行事有些奇怪,又好似懷揣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可並不會討人嫌。


    “行為處事還算得體,隻是脾性似乎變了不少,有時會讓人感到親近,有時又有些神秘,讓人摸不清她的目的。”


    李苓鋃敏銳地抓住那句“脾性似乎變了不少,有時會讓人感到親近”,眼神頓時變得格外幽深。


    “馬多美的案子都告訴她了嗎?”


    京尹點頭。


    “按照律例標準,知無不言。”


    “她怎麽說?”


    李廉和掀起薄涼地眸子,裏麵竟然閃過一絲緊張,然而這種轉變隻是眨眼的功夫,並沒有給對方察覺的機會。


    京尹此時有些為難,微微垂下眸子,暗討自己該說實話嗎,畢竟從沈雲的言談間,明顯透露出了對外人的懷疑。


    而且,李大少爺,你摻合什麽呀?


    “有什麽就直說。”


    李苓鋃看一眼兒子,點點頭,隻是看他的神色,心裏便有了猜測,手不自覺抖了一下,表麵卻依然不動如山。


    京尹抿起嘴,仔細迴憶起她與沈雲的對話。


    說來慚愧,向來膽大包天的京尹大人,其實很多的時候,便有些畏懼這位李家大人。盡管他擁有一副讓人如沐春風的容貌,嚴肅卻不嚴厲,冰冷卻不會不通人情,在外人麵前時不時還會露出幾分溫柔,可他就是毫無緣由地怕他。


    他將這種畏懼,歸咎為眼緣。


    早已預想到很可能會聽到的內容,可等他真正確認後,心裏還是忍不住一涼,嘴裏含著苦澀。


    李苓鋃蹙眉,眼神有些飄忽,若她真的就是……


    一切就都明朗了,沈雲那麽執著地追查那個人的原因,是想從中找出多年前那個案件的線索吧。


    “待會讓城衛再多派幾個人去保護沈氏的家人,你隻管追查兇手。”


    李苓鋃很快調整好心態,他依然是那個冷靜自持的吏部郎中,隻是眼神更加幽冷,隱約透著股野蠻的血氣。


    “在老侯爺去世前後,府裏有幾個人曾先後離開了侯府,雖然都有正當理由,但不能排除嫌疑,著重追查他們的蹤跡。”


    “我明白了。”


    京尹最近正在暗中排查侯府的人,如今有李苓鋃這番話,他眼前的思路便愈漸清晰起來。


    屋內的燭火隻餘一盞在不知疲憊地搖曳著,星疏悄悄睜開雙眼,轉頭尋找趙媽媽的影子,發現她已經靠在床邊睡著了。


    今夜是趙媽媽陪著她守夜,除了她來這的頭天夜裏是坤一留在這裏,之後便沒有再見過他。


    自從成婚以來,星疏幾乎白天都沒見過那個所謂的丈夫,就是算是見到也是一個月見那麽一兩迴,而且每個月都會搬遷,身邊還一直有一個人盯著她的一言一行。


    星疏在心裏鬆口氣,悄摸坐起來,找到不遠處的藥箱,卷起衣袖開始給手臂上的傷口換藥。


    她的動作很輕,不敢發出絲毫碰撞的聲音,因此也變得十分緩慢,看樣子有些艱難。


    此時原本已經熟睡的人,忽然睜開雙眼,直直看向塌上的女子,將她的所有動作盡收眼底,臉上重新爬滿了驚愕與疑慮。


    但不知道他想到什麽,利索的閉上眼睛深誰起來。


    星疏上藥上的很專注,待她好不容易塗勻藥膏後,忙警覺地看向趙媽媽,見她還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似乎睡得很沉,便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又用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她終於重新包紮好,抬腿走下軟榻,行至趙媽媽跟前,彎腰拉上滑落到腰窩的被褥,蓋到她的肩上。


    “媽媽,你為何要這樣了呢。”


    如果當真把她當作夫人,那就不該如此行徑。她也需要自由,一種自在。


    她的聲音好似喟歎,很輕很柔,透出濃濃地哀傷,一不留神便融進了空氣裏。


    可有人還是聽的很清楚,並不覺得那是自己的臆想。那句話就像一根被風吹起的羽毛,輕輕劃過她的心頭,帶起一陣酥麻和顫栗。


    那雙藏在被褥的手,忽然緊緊握住,裏麵冒出一片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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