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看,就算我們將那些安插過來的人統統趕出去又有什麽用?”鍾安毓麵容冷靜地說:“但凡是玉夫人還在掌權,趕出去一個,她就能再安插另一個。我可不想這麽沒完沒了地。”


    小柒和春杏聞言都沉默了。


    鍾安毓道:“其實也不必太憂心,背景如此平平無奇的下人也能被安插利用,她很有些手段,咱們姑且謹慎防範著就好,我倒要看看曾玉瑤想做些什麽!”


    她微微抬手,小柒立刻會意地過來扶著她躺下了。


    鍾安毓卻沒睡,帳幔隨風飄動,空氣裏帶來淺淺的泥土氣息。她忽然就想,玉夫人之前已經很久沒去過寺廟同鍾期私會了,近日裏鍾安敏又受傷臥床,就跟沒空去了。


    是不是應該讓黎叔他們盯得疏縱些,將曾玉瑤的膽子養肥?


    而此時的越子欽已經迴了皇宮,甫一進坤栩宮的門兒,就看見嫻貴妃娘娘身邊兒的大宮女漣漪正等在那兒。


    見他來,漣漪立馬上前一拜:“殿下,貴妃娘娘有請。”


    越子欽有些疑惑,但麵上不顯,跟著她去了,很快就到了堂屋,嫻貴妃斜倚在上首的軟椅,微微抬眸,笑著道:“子欽,迴來了。”


    “母妃。”他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嫻貴妃起身將他扶起,拉到一旁坐了:“子欽啊,母妃這會兒叫你過來是要商量你出去開府的事兒。”


    開府?越子欽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他從前一直能跟著嫻貴妃娘娘住在坤栩宮是因著他智力隻有孩童大小,如今已然恢複多時,離宮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子欽,你也知曉,你父皇三年一度的選妃日子也快到了,你到底是個皇子,還留在宮中不成體統,所以母妃思來想去,此事宜早不宜遲。左右賜給你的府邸母多年前就已經置辦好了,原不過是個念想,這會兒卻剛好能用上,三日後便是吉日,你看……”


    嫻貴妃拉著他的手,眼睛裏盡是慈愛的光暈,越子欽恢複之後並不太將心事放在臉上,聞言心裏還是有幾分感動的,便點了頭迴握了母親的手:“但憑母妃做主。”


    “那便好。”嫻貴妃立時就笑了,撒手之後朝一旁吩咐道:“來人啊,上畫像。”


    “畫像?”越子欽有些懵:“什麽畫像?”


    不一會兒,四五個宮女手裏托著木盤走了上來,木盤上放著一卷一卷的畫卷。


    嫻貴妃隨手拿了一幅,展開衝他道:“子欽啊,母妃呢,平日裏常請一位畫師過來畫像,那畫師有名,京城裏無數閨中貴女都請他畫,你看這幅……”


    “……”越子欽轉眸一瞧,芙蓉花旁,一位美人削肩玉腮鵝蛋臉躍然紙上。


    “怎麽樣?母妃覺著是不錯的。”她目光殷切地瞧著自家兒子,看他麵無表情的模樣便頗有些可惜,嘴裏道:“沒事兒,子欽若不喜歡,再看看戶部侍中家的次女,通曉詩書,前些日子作了首詠春的詩詞亦是不錯。你是狀元,才女也能與你相得益彰。”


    “還有這個,林禦史的四女兒……”


    嫻貴妃越說,越子欽眼底的不耐越是翻湧,眼瞧著自家母妃很有種越說越起勁的架勢,他不得不開口打斷:“母妃……孩兒隻是開府。”


    嫻貴妃的話被打斷,鳳目裏有些不樂意,將畫卷收了放迴去:“開府後,你便是同越子寧,還有你太子哥哥越子丹一樣的皇子了,王府裏怎麽能沒個女主人管理中饋?難不成還指望母妃去替你打理,或者你一個大男人親自去做?”


    越子欽一時語塞,嫻貴妃便放軟了語調:“子欽,你翻過今年就一十有八了,再不是個少年郎了,從前呐,母妃福薄,不敢有那樣的念想,如今老天開眼你已然恢複了……”


    貴妃娘娘的眼睛裏漸漸盈上了水霧,說話間就哽咽了起來。


    他見了也不免動容:“母妃,孩兒沒事了,莫哭。”


    “那你好歹挑選幾個,母妃好召進宮瞧瞧。”嫻貴妃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越子欽心下是拒絕的,思忖了一下也沒動,隻斂眸道:“兒臣曾聽聞,數百年前有位女子,因不肯對畫師行賄,是以被畫得極醜,入宮數年依舊不得麵見天顏,後來兩國交兵,皇帝令其和親,方知道女子美豔不可方物。”他抬眸看向自家母親:“所謂女無肩將無頸,畫師再如何好,總會有所差異。”


    嫻貴妃頓了頓,問:“子欽的意思是……想親眼麵見小姐們?”


    “……”他一時沉默。


    貴妃娘娘就當他默認了,臉上複又綻放了笑容:“這也好。”抬手示意宮人們將東西拿下去了。


    “我兒橫豎是要開府,不如這樣,七日後也還是個吉日,那就推遲幾日,廣發請帖,屆時叫適齡閨秀們都去王府宴會,你自可以親眼看看。”


    越子欽張了張嘴想反駁,腦海中忽然浮現了那人的笑顏,他廣袖中的手指輕握——今日一別,也不知道幾時她才會再見自己,不如……


    “好。”少年一口答應了下來。


    嫻貴妃聽了,心下高興,便道:“甚好,母妃馬上就替你去張羅。”


    他走出門的時候明逸迎了過來,越子欽一麵走一麵輕聲吩咐:“明逸,母妃馬上會廣發請帖,到時候你替我拿一份空白的過來。”


    “是。”


    越子欽能感覺得到,自家母妃似乎因為他這個狀元的身份,對文臣家的貴女頗為看重些,隻是誰都可以漏掉,唯獨不想她漏了。


    風吹過,衣袂翻飛。


    誰也不知,他的宴會,他的喬裝,他的狀元,從來都隻為了一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卿不知。


    他的毓兒,要幾時才能知曉他的心思?


    一聲歎息,消逝在風裏。


    嫻貴妃娘娘複又斜倚在雕花長椅上,漣漪上前拿木槌輕輕替她鬆快著身子。


    “漣漪,你說,子欽他是真心應下的麽?”嫻貴妃忽然問。


    漣漪的手並未停頓,聞言抬眸笑著說:“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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