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了一瞬,立馬將手上的錢袋甩進小柒懷裏,縱身追那賊人。


    人群擠攘,賊人又使壞,一時陷在人群進退不得。眼見著人就要跟丟!鍾安毓就近看到一家瓦缸鋪,連忙擠到那鋪子前。


    “借用一腳。”


    鋪子老板聽得丈二不著頭腦,下一秒就見這紅衣姑娘踩在缸上淩空而起。


    鍾安毓一眼就瞄見了那賊人,落腳時順勢蹬在一個雞籠上,驚得雞鳴不止,抖落了不少雞毛。


    賊人終於擠出人群,迴身一望,看見那高個子隨從被困在人流裏舉步維艱,心下得意。那公子俊是俊,可惜是個傻子,這一迴輕輕鬆鬆就搞來這麽多錢,夠他點個頭牌姑娘玩玩了。


    天香樓裏的花魁容貌傾城,他早就想見識一番了。


    正當他想入非非的時候,忽然膝蓋劇痛,踉蹌幾步跌倒在地。轉頭一看,就見著紅衣姑娘衣袂翻飛,好似天仙下凡。


    鍾安毓落了地,裙角悠悠飄落兩根雞毛,緊接著腰帶上的珍珠散落。方才情急,她隻能扯了顆腰帶上的珍珠彈向那人的小腿。


    賊人呆愣愣的看著天仙兒,竟忘了逃跑。天仙姑娘緩緩走到他麵前,揚唇一笑,一腳踩在他的膝蓋骨上,瞬間粉碎了所有的綺念。


    “拿來!”鍾安毓伸出手,那賊人嚎著遞出了錢袋。她俯身去接,錢袋下銀光乍現,竟是把匕首。賊人獰笑:“美人你不長眼!就休怪大爺心狠了。”


    鍾安毓側身一躲,一掌拍在他手肘上,震得匕首脫手。落地一聲脆響,雲紋錦鞋便踩住銀光:“我再說一次,拿來。”


    賊人明白這人是個硬茬,隻得交了錢袋,拖著瘸腿跑路。誰料一腳踩到珍珠上,以惡狗撲屎的姿態摔倒,索性趴著裝死。


    鍾安毓瞧著著滿地的珠子——這珍珠腰帶,是她迴府之時祖母所贈。珍珠個個飽滿,瑩瑩光澤。


    她嘴角抽了抽:我一點也不心疼,一點也不。


    就在她遲疑要不要撿起來的時候,明逸終於護著越子欽擠出了人流,見她已將飛賊擺平,施禮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


    “小事而已。”


    鍾安毓捏著錢袋的手指泛白,眼神全聚在前世故人上。初見時他著月牙白長衫,於人群喧嘩中靜坐飲茶;再見時他一首絕句譽滿都城,才冠天下;成親時他貴為親王,聲音溫柔許給她一個家。


    可終究,沒躲過皇權紛爭,敵不過人心複雜。


    鼻尖酸澀,她艱難擠出幾個字,聲音顫抖:“越子欽……”你還記得我嗎?


    明逸皺眉,伸手護住殿下:“這位姑娘——”


    越子欽彎腰順順溜溜的過了障礙,卻不慎踩在珍珠上,徑直撲向鍾安毓。行人注目之下,他緩緩站直身,沒有一點言語歉意,反而一把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很是得意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排白牙。


    鍾安毓這才發現,他的眼神天真稚氣。分明已是及冠之年,行為舉止卻如孩童一般。


    “我家公子自幼體弱,所以心智……失禮之處,還請姑娘海涵,在下這就帶公子離開。”明逸一邊說,一邊去拉越子欽。越子欽一下甩開他的手,很是不滿的嘟囔兩聲,牽鍾安毓牽得更加緊。


    “無妨,公子與我舊友有幾分相像。”


    明逸手足無措,無言可對。越子欽忽然低著頭解下腰間的玉佩,掛在鍾安毓的指尖:“給你,你喜不喜歡?”鍾安毓一眼瞧出這玉佩名貴不菲,搖頭拒絕。


    越子欽迴以明媚一笑,迅速又解了腰間的翡翠墜子,脫了手上的扳指,統統塞到她手裏。不等鍾安毓拒絕,一拍腦袋,摸索著從衣領扯出了根紅線,露出了一隻小玉兔。利索的一把扯斷了線,把玉兔放到她的手心,這才眼巴巴的看著她:“全都給你。”


    眼前的人同前世的迴憶相重疊,鍾安毓揚唇想笑,眼淚卻先滴落。他竟然把什麽都給了她。


    越子欽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連忙伸手抹她的眼淚:“不哭不哭,淚水是珍珠。”


    明逸驚在原地,他家主子這是在做什麽!?


    小柒姍姍來遲,老遠就見著主子似乎在哭,她立時心頭火起。覺著一定是明逸這大黑炭欺負了主子,當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欺負我家主子,你可知她是何人!?”


    明逸連忙擺手:“我不是!我沒有!”


    “還敢狡辯!這裏就數你長得最兇!我家主子受傷流血都不哭不喊,若不是你欺負,她怎會落淚?”


    明逸氣的倒吸一口涼氣,麵前小姑娘白白淨淨的,怎的這麽蠻不講理?


    鍾安毓擦了擦眼淚,低聲笑道:“跟他無關,大約是風沙迷了眼。”她拉了一把小柒:“丫頭失禮,還請海涵。小柒,還不道歉?”


    小柒哼了一聲,別別扭扭的福身致歉。姑娘家臉皮薄,明逸也沒揪著不放,大大方方點了個頭:“無妨,公子出來閑逛已久,未免夫人心憂。我們就此別過。”


    他拱手一禮之後便拉了拉越子欽的衣袖:“公子,我們先迴去吧?”


    越子欽是聽懂了的,隻板著臉搖頭,又朝鍾安毓身旁挪了挪:“我不要迴去。”


    “公子,您要是不迴去,夫人會著急哭。”


    “不要。”


    “公子,明日我再帶您出來玩兒可好?”


    “不要。”


    明逸犯了難,求救似的看向鍾安毓。鍾安毓睨了越子欽一眼,衝明逸說:“我乃鍾將軍嫡女,與你家公子曾有過一麵之緣。若不嫌棄,我的馬車就在附近,可以送公子迴府。”


    “原來是鍾將軍之女。在下失敬。難怪姑娘身手非凡,輕而易舉便擒獲了這毛賊!”明逸抱拳,語氣難掩欣喜,“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姑娘了。”


    鍾安毓聽了,從容地點頭,明逸看她通身的氣派,不由得暗歎,果然是鍾家女,氣度非凡!聽聞這姑娘自幼在邊塞長大,跟著鍾老將軍耳濡目染,頗有幾分大將風……


    下一秒就見鍾安毓蹲下身,低著頭從灰塵裏扒拉珍珠:“稍等片刻,等我撿完珍珠咱們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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