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鏡眼皮都沒抬一下,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動著,含糊地應了一聲,立即又被他不滿地踢了一下凳子。這迴她終於移了眼,先是往桌麵下他不安分的腳上看了一眼,又抬起頭來,帶著點無可奈何地說:「我在安排明天的行程。」


    五條悟指了指自己:「不參考一下我的意見嗎?」


    伏黑鏡好脾氣地說:「好,那你是想出去玩還是在旅館裏?」


    這裏氣氛平靜,客人的交談聲都是輕微細小的,生怕打擾到別人。所以她說話的聲音也是壓低著的,顯得溫柔繾綣,尾音帶著點氣聲,如四月風過,柳絮漫天,帶來的是災難性的後果。


    五條悟咬著勺子,喉結上下滾動了一次,這才笑著迴答道:「都可以——」


    伏黑鏡用「你看」的無奈眼神看著他。


    五條悟道:「我們上午在旅館裏睡懶覺,下午又來吃蛋糕……對對,還有看電影,你不是想看嗎?最近有新電影上映哦,去看看吧。」


    伏黑鏡點了點頭,她又點了兩下手機,這才收了起來,隨即問:「那今天晚上呢?吃完了飯,直接就迴去?」


    「誒——我還想去逛逛夜市,而且你不想給惠他們帶伴手禮嗎?這是好機會欸。」


    說實在的是他的好機會來著。逛夜市誰不會逛到淩晨啊?在一起的時間一下子就被延長了好吧?


    伏黑鏡倒是沒想那麽多,她單純地覺得這是個買禮物的好機會。所以完全沒反對他的提議,甚至開始搜索附近的小吃街和商業街幾點關門。


    在咖啡店待到下午五點,兩個小時在公園裏坐著感受「人間的美好」——出自五條悟語錄。


    傍晚時分落日沉靜卻恢弘,晚霞絢爛,恍若天堂傾覆,地獄上升,兩者交融,是無聲的聲勢浩大。


    小公園裏有小孩坐在沙坑當中玩沙,坐在鞦韆上感知風的存在,在翹翹板上放聲大笑。伏黑鏡手裏拿著一杯被五條悟硬塞的桃肉奶茶,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帶著點輕鬆愉快的笑意。


    五條悟突然想起來伏黑鏡的童年似乎從來都不存在。


    她失去四歲之前的記憶,一年於家中恢復,七歲開始為家裏打點一切,八歲接任務養一家人,此後的日子枯燥乏味,死水一般平靜。唯有兩年時光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似乎這個小公園裏存在的一切都和她無關。


    於是五條悟碰碰她的胳膊,甜膩地喊:「阿鏡。」


    伏黑鏡臉上的神情僵了一瞬,這才迴過頭來,抬眸看著他,用眼神詢問「你又有什麽驚天動地的主意」。


    五條悟道:「你想坐鞦韆嗎?」


    他沖鞦韆上那個被小男孩推著笑聲震天的女孩揚了揚下巴。


    伏黑鏡眨了一下眼睛,笑了一下:「平常坐的次數挺多的。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這不是在彌補你的童年嗎?」五條悟道,「那叫什麽?遊樂園,你去玩過嗎?」


    伏黑鏡抬眸看他:「你不是帶我們去過嗎?」


    五條悟眨了兩下眼睛:「是嗎?我都不記得了。既然去過一次了那就再去一次吧!遊樂園那麽快樂的地方,下一次一年級開學時的時候一起去看看好了。記得把那一天空出來啊。」


    他有的時候就愛自作主張,伏黑鏡被折磨了這麽年早就習慣了,睫毛都沒顫一下就應聲:「嗯。」


    「嗯」完之後她才想起裏伏黑惠正處於青春叛逆期,估計到時候會因為他的自作主張氣得放狗,然而沉默了一下,她想,不要緊,適當的活動有助於身體協調性的提高。


    而五條悟則因為她應聲的速度笑了起來,抬起手摸摸她的腦袋,突然一個激靈,興致勃勃地說:「阿鏡,借你頭髮給我玩一玩。」


    伏黑鏡:「??」


    雖然同樣很早以前就習慣了他的思維跳脫,但是這跳得也太脫了,童年和頭髮有什麽關係嗎?


    她悶悶地盯著五條悟看了兩秒鍾,五條悟被她看了兩秒鍾,好像看出了一點她的不情願,笑著靠近她,壓低聲音慢慢地道:「晚上也給你玩我的好不好?現在很無聊啊。」


    伏黑鏡抬手把他的臉推開:「隨便你。」


    他笑了起來,直起身子伸過兩隻手,憑藉著少年時對夏油傑頭髮為非作歹的印象擺弄起她的頭髮,同時心裏納悶怎麽小的時候沒有借著幫她梳頭的名義好好學兩個髮型,以至於他現在隻能自創。


    於是十分鍾後,伏黑鏡瞅瞅身邊目瞪口呆的小朋友,再感受了一下腦袋上的力道,終於忍不住幽幽出聲:「你把我的頭髮怎麽樣了?」


    五條悟嬉皮笑臉地迴答:「好著呢。不信你問他們。」


    被五條悟以「給你們演示幾個神奇的髮型」這個理由借了小皮筋的小朋友們默默合上自己快要掉下來的下巴,麵麵相覷之後說:「嗯,確實是個神奇的髮型。」


    伏黑鏡:「……」


    她看了一眼手機:「放過我吧,已經快到預約好的時間了。」


    「我覺得挺好的啊。」他長籲短嘆,最後還是拆了自己的傑作,給她綁了一個丸子頭。


    後頸線條流利,修長脆弱,低頭的時候一節骨頭突起,撐起被冷風吹得有些發紅的一層皮膚。


    五條悟垂眼看了一會兒,抬起手蓋在她後脖子上,沒意外地看見她被驚得往前一躲,隨即又冷靜下來,略帶惱怒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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