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迴憶著自己上幼兒園和小學的時候碰見的那些小姑娘,一個兩個都穿著漂亮的小裙子,臉蛋紅紅的,眼睛裏透著天真的光,飛揚跋扈地對男生指手畫腳,要不然就是輕輕一碰就哇哇大哭,然後引來老師對男生的一頓爆揍。


    雖然夏油傑並沒有被揍過。他通常十分機智地在人小姑娘哭之前就逃之夭夭,然後把事實扭曲成「她想親我但是我不想所以拒絕了她所以她就哭了」。通常情況下老師們都會相信他這個答案,隨即無可奈何地去哄小姑娘,畢竟他長得好看性格又好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迴憶往昔會讓人心情愉快。夏油傑在迴憶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嘴角竟然是勾著的,但他分不清自己的這個笑容究竟是出於習慣還是真心地笑,他也不願意去辨認。


    笑容能夠有效地降低他人對自己的警惕心,他很早就明白這個常識。


    思緒在紛亂的路線上轉了兩圈,又轉迴了怎樣去養小姑娘這條路上,隻不過這次沒等他開始認真想,他的耳朵就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來自工廠門口的動靜。


    是衣服布料的摩擦聲,很容易被人略過。如果夏油傑不是在這段時間裏因為追殺而被訓練出了一雙高度靈敏的耳朵,他幾乎沒辦法聽出這種聲音。


    太安靜了,沒有腳步聲,沒有唿吸聲,沒有心跳聲,隻有一點衣服布料細微的摩擦聲,和空氣中的雜音不相上下。


    會是那些追殺他的人嗎?


    按理來說他應該已經擺脫了他們,除非孔時雨泄露了他的行蹤。


    深紫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冷冽的殺意,隨即被人隱藏起來。夏油傑一手撐住咒靈,悄無聲息地融進了背後的陰影裏。


    不多時,他之前站著的地方前出現了一個人。


    七八歲左右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模樣水靈可愛。隻是凍著一張冷冰冰的小臉,黑眼睛裏吸納了所有的光,顯得空洞洞的瘮得慌。


    那雙眼睛看過來,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夏油傑的位置。


    小姑娘安靜了一會兒,說:「你是孔時雨叫來的人嗎?」


    夏油傑察覺出她的怪異之處,遲疑了一下,還是從陰影裏走了出來。這姑娘和他的養女差不多大,他掛起熟練的笑容,迴答道:「對,他叫我在這裏等著。」


    女孩說:「他也叫我在這裏等著。」她指了一下他背後的那隻咒靈,「他是不是跟你說,他需要一隻一級咒靈?」


    夏油傑反應很快:「是你需要?」


    「我需要祓除它,向他證明我的實力。」


    一個女孩,向另一個人證明自己的實力?考慮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份,夏油傑顯得有點難以置信,「你打算接懸賞?」


    「你不也是嗎?」小姑娘說,「我的實力並不差,別人可以的,我也可以。」


    「但是你才……你今年幾歲?」


    「八歲,但這和年齡無關。」


    夏油傑眨了眨眼睛。好吧,他總是碰上這種事情,被欺淩的小姑娘,還有麵前這個不知道什麽原因導致自己接懸賞的小姑娘。


    他對身為咒術師的小孩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和善心,就像是他向自己承諾的一樣,一切都是為了咒術師,而孩童是一切的未來。


    所以他蹲了下來,在口袋裏摸了半天,摸出一顆水果糖。他看著這顆水果糖想了一會兒,恍然記起來這種糖以往他都是給那個拽天拽地的摯友吃的。


    但是以後沒機會了,還不如用來安撫一下可憐的小姑娘。


    「吃糖嗎?」善良的大哥哥說。


    可憐的小姑娘看了看他手裏的糖,眨了眨眼睛:「謝謝。」她接過來,扔進嘴裏,才說,「很甜的,謝謝。」


    當然甜,這是毋庸置疑的。


    夏油傑托著下巴問:「為什麽要去接懸賞?」


    女孩沒有隱瞞:「我缺錢。」她看了一眼這個黑髮的少年,總覺得他身上有著和自己十分相像的氣息——那叫做貧窮。


    同樣因為缺錢所以找上了孔時雨的夏油傑瞬間能夠理解了。


    「但是你這麽小……沒有大人嗎?」


    小姑娘說:「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她表情平淡地像是在說「這顆糖好吃」。


    夏油傑不意外這個答案,他象徵性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同情,然後就沒了下文。


    能有什麽下文,他自己都養不活,還有兩個小傢夥,難不成還要把這孩子帶著一起養嗎?他現在沒有開福利院的想法。


    作為今後一切事情聯繫的孔時雨姍姍來遲,他拎著個公文包,一路要死要活地衝進工廠,然後在夏油傑麵前剎車停了下來,喘了兩口氣,喝了兩口水,才說:「來了,都來了?那我們開始吧,夏油君,麻煩你了。」


    夏油君溫和地說:「不要緊。」


    「那,鏡,」孔時雨扭頭對小姑娘說,「準備好了嗎?」


    伏黑鏡略一頷首。


    那隻等在夏油傑身後的一級咒靈瞬間融化成一灘陰影,藏進了黑暗的地方,無聲無息,找不到一絲動靜。


    孔時雨心裏驚了一瞬,這種具有藏匿性質的咒靈向來都是咒術師們的苦手,在一級咒靈裏,這也算是很難祓除的,因為它的蹤跡實在太難尋找了。


    對這孩子擔憂的同時,孔時雨心裏還有一點小小的期待,這個女孩,她會怎麽處理呢?


    咒靈藏匿起來的下一息,伏黑鏡待在原地沒有動。她的目光掃過地麵上濃稠的陰影,孔時雨隻在那個瞬間看到了她黑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的顏色,變成了晶瑩剔透的銀白色,隨後一聲來自咒靈的慘叫爆發,活動的陰影慢慢變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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