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韻榕沒說什麽。晨起的時候,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心裏毛毛的慌慌的,仿佛是要出什麽大事似的。她環視過周遭,今日宮外的人也來了不少,整個鳳藻宮亂哄哄的,可不知為何陳韻榕隻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壓抑,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倆進了萱漓殿,見馥心穿一襲蔥綠色的宮衣,下著一條月牙白金絲滾邊的百褶羅裙,起初看上去十分素淡,仔細一瞧,那料子竟是猶如珠貝一般起瑩透亮,仿佛是深海之中的夜明珠,那繡紋亦是精美至極,定然是出自宮中最好的繡娘。


    左右端端坐著白曉雪等人,下首的位置坐滿了高貴的命婦,整個萱漓殿一團燦爛,女人們身上的香粉味合起來,交織成一片叫人幾乎閉氣的“香風”!


    兩人上前行了禮,陳韻榕笑道:“娘娘這身衣衫真是好料子,嬪妾竟從未見過呢!”


    馥心笑著起身,走過來拉起二人一起落座,隨後笑道:“不瞞妹妹說,本宮也是頭一遭見這料子呢!這身衣料,是這迴焰族使團貢的,據說是他們海外的奴隸織成的,說叫‘藍牙綃’,說是晚間穿上,猶如月光般瑩瑩生輝,更是連火都燒不壞——本宮就得了三件,一件送給了宸妃娘娘,一件本宮想留著自己穿,剩下那一件,本宮想拿來做今日的彩頭!”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喜笑顏開——這一套來自外域的衣衫光看樣子便是名貴至極,再者,整個大燮便是這麽一件,雖說隻是一件宮裝,卻是來自焰族異域。又是愨妃娘娘的彩頭,能得了去,豈不是天大的榮耀?


    馥心見女人們眼中皆是熠熠生輝,心中滿意,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笑容。正打算依計行事,便聽鳳藻宮外蘇瑾在唱誦:“太皇太後駕到,皇上駕到!”


    女人們皆是一愣。馥心忙道:“出門接駕!”她斂容起身。帶著嬪妃命婦們出門迎接——眼見得先進門的是太皇太後,她一手領著陳皇後的遺女弄玉公主楚若珺,與楚翊瑄結伴而來。宮人們緊隨其後,一個個皆是嚴整肅穆的模樣,叫人一看便覺得一股莫名的壓迫撲麵而來。


    馥心帶著眾人位列萱漓殿的中庭,跪倒山唿聖號行禮。


    “愨妃才出月子。便行這樣大的禮,這合適嗎?”話雖如此。太皇太後還是受了馥心的禮,顯然這句話說得也不過是客氣客氣罷了——宮中都在傳說馥心跟陳韻榕走得近,太皇太後雖然知道這馥心是有心與自己交好,可是誰都知道馥心的皇子楚梓茂一直由皇太後撫養。這位精明的皇祖母當然在意她的忠心有多少。


    “快起來。快入冬了,地上陰冷!”楚翊瑄照著規矩虛扶了一把馥心,當著眾人。卻給了她一個最大的恩典,“朕早就說過。愨妃在百日之內都不必拘禮。”


    眾人很是詫異,皆是麵麵相覷——原來這位盛傳受寵愛的愨妃娘娘,比她們想象中更加受寵!女人們這下子對馥心更是充滿了敬佩之意,心裏已在想如何巴結這位傾城皇妃。


    “大家都起來吧!今兒是家宴,也不必拘禮了!”太皇太後臉上換了一副淡然高貴的笑意,衝眾人擺了擺手。


    女人們這才一一起了身,雲嵐伸出雙手扶著馥心緩緩站起。


    “臣妾多謝皇上的美意——隻是,皇上的恩典是恩典,規矩卻是老祖宗定下的。臣妾雖不比拘禮,個把月不見太皇太後,突然見著她老人家,心中自是喜不自勝……自然是要對太皇太後見禮的!”馥心答得進退有度,臉上到底滿是謙卑恭順。


    “愨妃真是嘴甜至極!”宸妃的聲音忽然從太皇太後身後傳來,眾人皆是一驚,齊齊轉頭過去,太皇太後身後的宮人急忙側身讓開一條道路——不止是宸妃,還有淑嬪元修容,以及剛剛離開冷宮的葉兒緊隨宸妃。她們身後又是一大群宮人,把個鳳藻宮門外堵得水泄不通。


    宸妃身穿朱紅攢金枝的千葉緋的牡丹宮裝,點繡十七枚珠圓玉潤的上好東珠。初生的陽光一照,那潔白如玉與黃金燦爛交相輝映,真可謂之貴不可言。頭上更是遍插珠玉:“愨妃說話連本宮都要喜歡了!跟糊了蜜糖一樣!”


    馥心掃過她這一身裝扮,心中不由得犯了嘀咕:燮朝開國以來,朱紅乃是正妻所禦用;而牡丹的繡飾,普天之下卻隻有中宮皇後方可使用!宸妃竟穿著這麽一身宮裝前來鳳藻宮招搖,顯然是過來示威的!


    她側麵偷瞧過太皇太後,卻不曾看出她臉上有何等詫異,心想著,這事不大妙,果真與海蘭慧所說,宸妃與太皇太後結了盟,定然是要把自己這些人統統一竿子打沉的!可是,這是為什麽?或許,宸妃是答應了會讓陳韻榕做皇後也說不定!


    這一係列的思考是一瞬間的,馥心恢複了冷靜,轉而衝宸妃屈膝一福道:“宸妃娘娘萬安!嬪妾倒是讓蘭菱給您送去了帖子,卻不知您真要過來,未曾遠迎,請宸妃娘娘多多恕罪!”


    這話說得倒是不入耳了,這潛台詞,仿佛就是在抱怨宸妃常常不睦後宮,不給自己麵子,還順道罵了宸妃不懂人情世故。


    宸妃竟有些發怔,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滑頭,竟一句話就扣死了自己!她竟然不知如何作答,臉上有些尷尬——身側的元修容卻是笑道:“愨妃娘娘您這話說得,好像是咱們娘娘常日不給您麵子似的!素日裏娘娘瑣事甚多,有些時候真且是分身乏術,愨妃娘娘您到底有些多心了呢!不過,這一次到底是皇上一下子添了一對兒雙生公主,娘娘便是怎麽繁忙,卻也一定要過來呢!”


    這元修容輕飄飄笑盈盈的幾句話,便將馥心的抱怨原封不動地砸了迴來!


    馥心多少有些佩服她的城府,於是一笑置之:“元姐姐這說的是哪門子話?本宮位份雖較姐姐高一些,卻也不似姐姐隨侍娘娘身邊久呀……這才對宸妃娘娘的心性不甚了了!嗬嗬,總在本宮門口說話,也不大好的。今兒本宮是東道主,到底也該聽從本宮的安排不是?大家請入席吧!”


    說著,馥心將大家引著入席就坐,蘭菱從小偏門引著舞娘歌女和吹鼓手進了殿,蘇喜帶著宮人魚貫而入,將佳肴美食送上來——這才宴開。


    奶娘們把兩位公主也都抱了來,女眷們挨個瞧過,陳韻榕一偏頭,正好看見公主們帶著自己送的金鎖和銀鐲,臉上露出了極難覺察的笑容。


    “適才娘娘說起,要拿一件藍牙綃的宮裝做彩頭,不知是什麽難題呀!”一個嘴快的命婦惦記著馥心剛才說的那個“彩頭”的事,一時忍不住開口發問道。


    海蘭慧聽了盈盈一笑道:“娘娘竟舍得拿出一件藍牙綃來做彩頭!這可是貴重無比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呀!不過,定然是件費解的難題,讓娘娘煩心許久了吧!”


    宸妃聽著她倆的對話不由得眉頭蹙到了一起,心中冷笑道:這姐妹倆唱得什麽雙簧?什麽藍牙綃做彩頭!指不定是弄了什麽套兒讓本宮往裏跳!


    正想著,皇太後也到了——她帶著楚梓茂一道兒來了,眾人又是齊齊站起叩拜迎接,皇太後按著次序就坐,含笑道:“都起來吧!今兒是好日子,大家不必多禮!”隨後又衝太皇太後和楚翊瑄道:“梓茂真是越發調皮了,適才路過花園看見了鯉魚,一定要喂食才走,這不是來晚了嗎!”


    “不晚不晚,母後來得正是時候,或許還能贏了馥心的藍牙綃!”楚翊瑄一向對猜謎解難格外來興趣,剛才一聽到“彩頭”二字便已然興致勃勃。


    “喲嗬?是要猜謎嗎?這倒是有意思了!是什麽謎題,竟值一件藍牙綃?那可是焰族的貢物呀!”皇太後早就對那件藍牙綃感興趣,聽見這話不免也笑了——其實四下除了太皇太後和楚翊瑄之外,人人都對那件藍牙綃上了心,巴巴都等著絞盡腦汁拿到那件價值連城寶衣。


    馥心環視過周遭,忽然咯咯一笑道:“說是難題,其實也不是什麽難題!隻是本宮為了助興罷了!”說著,馥心讓蘭菱一一端上來布頭針線等東西,又道,“本宮的針線呀,拿出來是要顯眼的!本宮一下子得了兩位公主,手上卻沒有針線功夫,一時撓頭的很。今兒女眷來的齊,所以想著,大家一起動動手,給公主做些衣衫玩偶之類的。一者是應了彩頭之意,二者,也算是沾沾各位夫人的福氣——做得最好的得,如何?”


    原來竟是這樣的?


    本想著是一些謎題遊戲之類的,不想竟是比賽做針線?眾人皆是微怔——不過做針線這些活兒倒也不算太難,隻是今日來的命婦多是受封,在家舒服慣了,早就不做針線了,恐怕早就生疏了,若是做的不好?豈不是拿來顯眼嗎?


    這愨妃也真有意思,宮中什麽好繡娘沒有,竟需要宮外的人做針線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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