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給赦出冷宮的事,幾乎像長了眼一般傳遍了整個上清皇城。不管是馥心如臨大敵,連田蕭二位選侍都覺得大事不妙,先後過來鳳藻宮與馥心說了。馥心從未將二人視若心腹,見她倆人來了,隨口說了幾句便把她倆打發了。


    馥心記掛著葉兒被楚翊瑄赦出秋離宮的事,更惦念著付羽瑤的病情,幾乎一夜不曾安睡。翌日一早,皇帝下了旨意,葉兒醫治莊昭媛有功,稟了太皇太後,放她出秋離宮,給了她選侍的位份,容她繼續迴胤和宮惜春殿居住。闔宮上下一片驚愕,這是除愨妃之外第二個被放出冷宮的女人了!


    “這以後,宮裏還有王法嗎?”陳韻榕聽說了此事,請安過後,早早就跑來鳳藻宮見了馥心,跟她一塊來的還有白曉雪,燕柔嘉和慕容雪瑗。


    “合貴人又何必氣急呢?不過是個小小的葉兒,又何足掛齒呢?”白曉雪放下茶盞冷笑道,“皇上連她的名字都駁去了,這條上諭卻沒取消——後宮人人隻準稱她為葉兒!你一個貴人,卻跟一個小小選侍一般見識,到底是該說你量小呢,還是說你善妒呢?”


    不知為什麽白曉雪就是看不慣陳韻榕,要說兩人也不見得有什麽深仇大恨,進宮之前也沒有什麽瓜葛。不過馥心從來沒見過兩人正常說過話,見麵就是相互挖苦。


    “她已經是正正經經的小主了,不管怎麽說,這皇宮裏頭,宮人們也得恭恭敬敬喊她一句葉選侍了。”馥心其實才剛起,昨夜輾轉難眠。一大清早就給這些人攪得睡意全無,隻得起床梳洗。這會子正端端正正坐在梳妝台前由蘭菱紅蕊梳發擦臉。她聽白曉雪口中頗有挑起“戰火”之意,趕忙出口調停,“若是打算在本宮這裏鬥嘴,大可以到鳳藻宮後麵的天香園去,那裏地方大,吵嘴可沒人管。”


    白曉雪聽了這話趕緊欠身道:“娘娘莫見怪。嬪妾心直口快。難免話說得不好聽,請娘娘勿怪!”


    陳韻榕冷冷掃了白曉雪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說:你那哪裏是心直口快!隻是沒有直說出來罷了。她沒有再多搭理這個討厭鬼。又轉向馥心道:“娘娘說得極是呢!誰不知道這個葉選侍之前跟娘娘不對付?誰不知葉兒背後是什麽人,那個人早就把咱們這些人都視若死敵,必得除之後快!”


    “合妹妹這話說的才是貼心呢!”燕柔嘉也是瞪了白曉雪一眼,繼而轉向陳韻榕道。“可是咱們這些人中間倒還有些老鼠屎,成日裏便常常起些內訌。巴不得宸妃把咱們連根拔起了才好呢!”


    啪!馥心將一把由紫羅蘭花汁染色的桃木梳拍在梳妝台上,嚇得萱漓殿所有人皆是一驚,宮人們見愨妃娘娘火氣上了臉,一個個都是跪了。


    “本宮早就說過。要是吵架,就去天香園吵!”馥心的口氣不見得如何出離憤怒,隻是那眼中的火氣像是電光一般直直逼向白曉雪等人。將她們齊齊嚇了一跳,“巴不得本宮氣死是不是?還是巴不得咱們這些人都進了冷宮才好!?”


    話說罷。幾個小主已經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說話。


    “都起來!”馥心終於狠著心擺出了一副身為愨妃娘娘的架勢,站起身合抱著手肘在幾人麵前踱了幾步,“本宮告訴你們!既然把本宮視為主子,便不能整出這窩裏鬥的一套來!不怕告訴你們,本宮自打進宮以來,就被宸妃那些人認定為禍害,必得除之後快!本宮能活到現在,真是得皇上庇佑,也是命大僥幸!你們這些人還要再起了內訌,這是自尋死路!”


    眾人皆是唯唯諾諾,連連叩身道:“嬪妾知道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馥心這才在貴妃椅上坐定,半是倚靠著,定了一定,見這些人驚得大氣都不敢喘之時,才舒了一口氣道:“都起來吧!唉,都是自家姊妹,本宮本不願這樣厲聲訓斥——隻是如今情勢實在是緊急!唉,本宮也是又急,又心疼,這才語氣重了些!”說著,她又衝蘭菱道,“蘭菱,內務府前些日子得了些好衣料子,顏色很嫩,本宮穿著便不大莊重了——妹妹們青春少艾,穿著才更顯青嫩,都拿來賞了妹妹們吧!”


    眾人這才緩緩起身,燕柔嘉三人皆是做夢一般的,先是憑白挨了一頓訓斥,又蒙賞料子!白曉雪心裏更是如一團漿糊似的,真且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立時便覺得根本摸不透這位尊貴的愨妃娘娘!她咬著唇想了一想,上前一步福身道:“嬪妾得蒙娘娘訓教,這才覺得如夢方醒!嬪妾向娘娘保證,以後再不會窩裏反……定與各位姐姐們同心協力!”


    燕柔嘉和陳韻榕都是福身行禮,亦是向馥心保證著,隻是這忠心,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馥心其實不以為意,但依舊含笑道:“妹妹們不必多客氣,本宮一直知道,咱們姐妹同心,真且是情比金堅!隻要咱們姐妹一心,在宮中相互扶持,誰人都無法擊潰。”


    說著,馥心讓蘭菱她們換上新茶,繼而又道:“此番葉兒被赦出秋離宮,卻也是皇上的恩典……柔嘉,本宮知道你一直看不慣葉兒的一些做法,隻是,你這番心裏也要明白這個道理……你們也都聽著,葉兒這番的事,你們權作沒在意,也不必去惹她,本宮自有計較。”


    三人麵麵相覷,白曉雪最先站起身,說道:“娘娘嬪妾不明白,這不是您最好的機會麽?借著葉兒的事,完全可以一招擊垮了宸妃!嬪妾不信您覺得莊姐姐這番病是憑白來的?再者,韻榕前些日子小產,與這些人隻怕也有關係!”


    陳韻榕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眼中竟有些閃爍之意,嚅嚅道:“嬪妾小產,這事已經過去了,嬪妾……嬪妾卻是不想再追究了。”


    馥心狐疑地看著陳韻榕,眉頭不自覺得挑了起來,心中雖有些疑問,心中卻不知如何說起,正想著,內務府的林定恩帶著小順子過來鳳藻宮,先來萱漓殿請安,見這幾位小主都在,亦是帶著小順子跟她三人打千行禮:“愨娘娘,前些日子,順子不大舒服,這才沒有常常來娘娘宮裏請安,今日大好了,奴才帶著他來鳳藻宮給您磕個頭。”


    馥心客氣了幾句,問他有什麽事,林定恩將內務府的賬冊遞了上去給馥心道:“娘娘,這是本月的各宮花銷,按著規矩,您如今執掌鳳印,協理後宮,賬冊您是要過目的。”


    馥心聽了,卻不急著看,眼光而是瞥過三人——燕柔嘉眼中明顯流露的是羨慕;慕容雪瑗並無明顯表情;隻有白曉雪的眼中劃過一絲嫉妒,卻在瞬間笑道:“娘娘真是德才兼備,又聰慧能幹,這些事自然要娘娘勞心了。”


    馥心分明知道她這話說得不情不願,甚至有些同床異夢的意味,卻還是內斂地一笑:“曉雪真是嘴甜!得了,你們今兒也累了,都道乏吧!”說著,端起茶碗就口一呷。按著燮朝的規矩,獻茶也不過是擺擺樣子;不論是主還是客,隻要端茶道乏,便是“情盡餘茶”,須得道別。三人也隻好端起茶盞,略是沾唇,隨後起身退出萱漓殿。


    馥心見她三人走了,這才翻開賬冊一條條瀏覽,林定恩一手的小楷筆勢恍如飛鴻戲海,幾乎到了盡善盡美的境界。


    “林公公這一手字寫得真是漂亮,單憑這手字呀,你也當得這內務府總管了!”馥心一麵看,一麵讚道,“定然是練過《靈飛經》吧!”


    “喲,娘娘謬讚了!奴才這字算是什麽,不過是小時候被父親逼得學過幾日罷了!”林定恩自覺話說得多了,低頭又道:“娘娘看吧,奴才不敢多話讓您分心。”


    馥心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隨後恬然一笑,讓紅蕊給林定恩小順子各搬把椅子去。兩人千恩萬謝落了座,卻在馥心麵前隻敢虛坐了一角,靜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馥心一本賬冊看完,抬起頭對著兩人道:“這冊子有古怪,怎麽一個小小淑嬪,用度竟這樣大?淑嬪那裏人手很多嗎?”


    “迴娘娘的話,淑嬪娘娘身邊的宮人倒是不多,隻是居住的伊寧宮合歡殿上個月的時候整修過,所以用度才顯得大了些——”林定恩答對有次,“隻是娘娘,這淑嬪的用度,其實有一部分是宸妃娘娘的用度……這,其實算是宮裏的老規矩了。”


    “老規矩?”馥心不解。


    林定恩雙眉挑了一挑,仔細想了想才又道:“娘娘,再往下說,奴才也隻是今日在萱漓殿,當著您跟徒弟順子才說的,出了您這個門兒,奴才可不認今天說過的話——其實,您也知道的,宸妃娘娘當年並非是正牌的夫人,甚至連有名有份的侍妾都不如……所以,宸妃的用度,也隻是一個宮人的用度。她既是侍候著當年的皇上,吃穿打扮要單單靠著宮女的那點用度,自然是不夠的。所以,皇上當年將含嘉宮侍妾夏莞茹——也就是如今的淑嬪娘娘的用度提了一部分,其實這部分用度,是給當年的宸妃的!而這個規矩,也一直沿用至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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