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衝天,映照整個冷宮如同白晝。


    羽林軍殺完了人,開始在冷宮搜尋活人,大有趕盡殺絕之意。馥心一寒,忙起癱坐在地原純和紅蕊往偏院去躲——可是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現!偏院這裏的地理位置更加偏僻,馥心她們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了。


    難道要死在這裏?!馥心忽然油然而生起一股絕望——死在這裏,定然會被默默無聞地處理掉,最後落一個失蹤的下場!


    一陣陣的心悸讓馥心手足無措,她仿佛聽到了羽林軍戰靴的靠近的聲音。她發抖了,一雙杏眼圓睜,滿臉是絕望!


    絕望中,她仿佛從火星和灰燼交錯飛舞的漆黑天空中,看到了楚彥熙的微笑。


    王爺,我要死了嗎?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您一定在天上等著我,對不對?我來了,我馬上就來了……馥心輕輕合上眼睛,忽然間,她嗅到了艾煙的味道……是啊,屋後的艾草已經生得老高了,這樣大的火,怎會沒有艾煙呢?


    艾煙,艾草……


    楚翊瑄,那年,如果我沒有去割艾草,如果我沒有送你一筐驅蚊蟲救命的艾草……也許我們就不會認識了吧?


    也許……


    馥心閉眼,等死。


    正在此時,忽聽秋離宮外有太監唱道:“皇太後駕到!皇上駕到!”


    得救了!


    馥心隻覺得全身一震,心頭猛然間湧上一股輕鬆。緊接著口中一股血氣湧上來,登時便失去了知覺。


    ※※※※※※※※※※※※※※※※※※※※※※※※※※※※※※※


    秋雨連綿,淅淅瀝瀝,細密地覆蓋著整個上清皇城。


    萬條雨線順著宮簷往下流,亮晶晶的,像是精心打磨過的水晶。


    鳳藻宮萱漓殿的大門拉開一線,撐著一柄竹傘的紅蕊,將門外等候的明少頤迎進去。


    “紅蕊,小主怎麽樣了?還在高燒嗎?”明少頤與紅蕊同撐一把傘,快步向萱漓殿走去。兩人皆顧不及地上的積水濺到了褲子上。一路小跑著進了萱漓殿。


    “怎麽來的這樣慢?小主要是有個好歹。皇上不扒了你的皮才怪!”蘇喜正在等候,見明少頤來了,忍不住訓斥道。


    “不是有些事情耽擱了嗎?小主怎麽樣?”


    “能怎麽樣?懷著孩子,為了躲避暗殺東跑西跑。又被那樣驚嚇!”蘇喜忿忿不平道。“要不是皇太後和皇上及時到來。小主鐵定沒命了。”


    明少頤唉聲歎氣,依著規矩跪地為馥心診脈。


    那日羽林軍得到內幃密旨,誅殺冷宮所有人。包括馥心原純在內。而楚翊瑄壓根不知道這條密旨是誰傳出去的。


    待冷宮那邊大火燒了起來,身在永和殿的皇帝忽然在夢中驚醒,和不約而同趕往冷宮的皇太後在永巷相遇,兩人黑著臉駕臨秋離宮,不想除卻大難逃生的馥心三人,冷宮所有的廢妃已然全部殞命!


    楚翊瑄發了瘋似的衝進冷宮,若不是侍衛攔著,幾乎要衝進熊熊烈火去救馥心。


    他嘶喊著馥心的名字,心痛之情溢於言表——在他看到馥心昏倒在紅蕊懷裏,竟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攔腰抱起她,忽然間發現懷中的女子竟有了身孕!


    他將馥心安置在鳳藻宮的正殿萱漓殿,讓海蘭慧悉心照顧著。隻是關於馥心的位份卻未有任何旨意。


    於是萱漓殿的宮人們,隻得以“小主”稱唿馥心了。


    “小主是受了些驚嚇,再者,小主在冷宮的時候,定然沒吃什麽補品,導致身子虛弱至極,此番高燒不退乃是內外焦煎所致。”明少頤直起身子將搭在馥心腕上的帕子收起,而後又道,“小主現在有著身孕,微臣也不好用什麽藥。隻能暫時用簡單的方法來壓一壓,然後多給小主吃一些細軟的滋補品,讓小主慢慢恢複吧,這個病,急不來的。”


    蘇喜明顯對這迴答很不滿意,蹙眉道:“平日裏下藥也不見這般謹慎過!羅裏吧嗦說這麽多!”


    “蘇喜,這麽些日子不見,你本事沒見長,脾氣倒是見長了不少,真要當萱漓殿的蘇公公了?”明少頤挖苦道,“小主現在懷著孩子,我怎麽敢隨便用藥,萬一有個好歹,真出了什麽事,皇上會摘了我的腦袋!”


    蘇喜剛想說:皇上已經摘了你妻子的腦袋,順道摘了你的,不是跟你妻子泉下迴合嗎?可是他不知為什麽沒說出口,而是又道:“罷了罷了!你說什麽法子,能讓小主退燒吧!”


    明少頤囉囉嗦嗦交代了些,又寫了一份藥膳食譜交給紅蕊,而後便退出了鳳藻宮。


    紅蕊在身邊隨侍,一直沒開腔。見明少頤唯唯諾諾離去,便是發問道:“蘇喜,這明少頤怎麽迴事?我總覺得,他跟平常不一樣了!而且,你剛才發那麽大的火,是……”


    “當然生氣,不要臉的東西!”蘇喜一說起來還是義憤填膺,“他妻子判了斬監候,皇上也勾絕了——新死還不足一個月,就娶了平繡瞳!”


    紅蕊暗暗吃了一驚,微微張開了嘴愣了半晌。隨之她什麽都沒說,沉默著為馥心投了一把帕子擦臉降溫。


    蘇喜仿佛餘怒未消,口中還囉囉嗦嗦在謾罵,說什麽成日裏與妻子何等溫情,今日竟毫無憐憫之心,舊人屍骨未寒,新婦已然嫁進門中!


    從前紅蕊對明少頤還是心懷敬意,畢竟他對於妻子的心是真的,誠心誠意地想要為妻子翻案,可是……


    她茫然地歎了口氣,卻聽見馥心夢中囈語著王爺的名字。


    “小主燒得糊塗了,咱倆可不能糊塗。”蘇喜聽見這話便是一愣,立時說道,“如今萱漓殿隻有咱兩個貼身伺候著,下一步,小主的位份定了,且是會派來更多的人伺候,以後,貼身服侍的活兒,還得是咱們倆,另外便要好好挑幾個忠誠不二的才是。”


    正說著,海蘭慧和婉釉叩門入內。見馥心燒得迷迷糊糊,趕緊把一碗紅糖薑水送過去:“叫妹妹快些喝下吧,暫且也不敢用什麽藥。婉釉膽大,叫她給妹妹放放血,會好一些。”


    紅蕊小時候在鄉下的時候,見過村裏的赤腳郎中放血,一大部分都能順利退燒。蘇喜在雲州的時候,也見雲長老給寨子裏的小孩兒放血,聽見海蘭慧這樣說,兩人均是點頭稱是。他倆艱難地給馥心灌下紅糖薑水,又找來縫衣針和烈性白酒。


    婉釉手執了縫衣針,挨個兒給馥心的手腳十指放血,一針下去,大多擠出來的都是黑血。


    馥心竟不曾蘇醒,隻是哀哀地囈語著什麽。海蘭慧見不得這血腥,蹙著眉頭捏著一塊帕子逼開老遠。


    不多時婉釉替馥心放過血,付羽瑤三人也到了。天氣漸涼,付羽瑤換上了質地略厚的浮華錦,點點撒花以金絲線挑邊,果真是應了這浮華錦的名字;燕柔嘉則是一襲天水碧色的織花雲錦宮裝,素色卻又不失明豔;白曉雪尚在選侍位份,穿著打扮皆不如二人,隻是她別出心裁地在眉心之處貼了三枚極小的金箔花鈿,顯得十分動人。


    蘇喜等人忙是行禮,海蘭慧和付羽瑤見了平禮,付羽瑤急道:“聽說妹妹被皇上抱出冷宮的時候,正發著高燒,還懷著孩子!到底怎麽樣?”


    海蘭慧正要答話,蘇喜卻在一側笑嘻嘻地答道:“多謝莊小主的用心了,咱家小主,不過是昨個兒淋了雨,有些著涼罷了——再者,小主您是知道的,冷宮那地方晦氣,小主身子又一直嬌弱,這才內外交煎,病倒了。”


    “我看不盡然,定是那些秋離宮的太監使了壞,克扣吃食才害得姐姐這樣!”白曉雪一副直爽嘴快的模樣,剛剛說完,便似後悔了一般忙是屈膝道,“姐姐們莫怪,嬪妾真是一時義憤,才說了這樣的話!”


    這屋裏除卻紅蕊馥心,人們都不是第一次見識白曉雪的城府了,並未有任何驚噫。海蘭慧嗬嗬一笑道:“妹妹何必這般義憤填膺?秋離宮那些太監便是克扣了口糧又能怎樣呢?昨個兒一把火,把整個秋離宮都燒成白地了!”


    說罷,側目了她一眼,便不再說什麽。


    “請明太醫過來看過了嗎?”付羽瑤還是不放心,接連追問著。


    蘇喜躬身迴答,笑著:“看過了,明太醫說,小主身子虛弱,好好養著便是了。咱們小主懷著身孕,也不好用什麽藥。”


    付羽瑤緩緩點頭,這才是放下心來。她喚來曼麗將禮物放下道:“宮裏也沒什麽好東西。妹妹位份沒定,但總要吃穿不是?我這做姐姐的,也隻好給她兩匹料子,勉強著做件冬衣穿吧!”


    當日馥心被貶為庶人,扶風殿庫房所有物品被就地封存,如今還貼著帶有諭旨的封條,沒人敢碰一下。


    燕柔嘉則是拿出來一大盒胭脂水粉,衝紅蕊笑道:“當日姐姐曾經送我一盒精細研磨過的香粉,太名貴了,我沒舍得用。今兒還是完璧歸趙吧——還有這些胭脂水粉,都是內務府這個月初領的,我還沒用,姐姐要出門,不能不上妝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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