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彥熙斜跨出一步,跪地道:“隻求皇上一件事。便是放過孤鴻。他的心,更是死寂如極北之地的永凍泉,再不會蘇醒融化,他的朋友親人,死的死,傷的傷,殘的殘,失散的失散……我想他現在,更是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微臣有罪,不該跟晉國的後代來往,一切罪過,由微臣承擔。”


    說著他微微低下眼瞼,不想迴看楚翊瑄那刺眼的目光。時至今日,他其實還看不明白麵前這位年輕的皇帝,他甚至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思,隻是麵前忖度著,他現下的心思。


    楚彥熙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愛著珠兒,隻是為了進一步的打擊自己,才那樣寵愛珠兒。可是,直到他聽說,楚翊瑄把焰族奉上的乞罪花冠送給了珠兒,楚彥熙開始覺得,這位少年皇帝對珠兒是真心的。


    “不管怎麽說,她是您的嫻妃娘娘,皇上情願怎麽安排,便是怎麽安排。”楚彥熙雖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寶座之下,可是所有人都覺得楚彥熙很可能會變成一個殺神跳起。


    楚翊瑄緩緩地站起,半揚起臉看著楚彥熙,忽又笑了:“十五叔,這是你的真話嗎?”


    楚彥熙抬起頭,死死迴盯著皇帝,許久,他臉上露出一絲淡淡地微笑:“十五叔,我相信你,不過,我更相信珠兒的選擇。她總是會選擇更愛她的人,對不對十五叔?隻有我才能給珠兒幸福。你和謝明韜,都不可能。”


    他忽然逼近楚彥熙,伸出修長白淨的手指指點著楚彥熙的胸膛,許久,他緩緩說道:“十五叔,迴去吧……你什麽都給不了她。她是我的。你永遠都帶不走。”


    楚彥熙緩緩跪倒,低下頭,許久。他緩緩說道:“微臣……告辭。”聽那聲音,硬的像是極北之地的永凍土。用再僵硬的金屬,也敲不出任何痕跡。


    楚翊瑄迴轉過身,曉楓在他身後一躍上了橫梁,再也看不到那個剪細的黑色身影。


    楚彥熙站起,微微提起宮服的下擺,打算就此離去,在他身後,楚翊瑄低沉而陰鬱的聲音響起:“十五叔。你最好記得今天的話。”


    “微臣記得。”楚彥熙轉過臉。冷笑一聲道,“永遠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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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夏,天氣越發熱了起來,太陽落山了暑氣都退不下去,馥心付羽瑤她們抱著孩子,在荷月園納涼。整個春天都過得怡然自得,宸妃暫時偃旗息鼓,哪怕每日晨昏定省的時候,也不會找她們的麻煩。


    皇後的喪事大張旗鼓地辦完,皇帝卻並沒有心思再立皇後。一股暗潮在上清皇城的後宮湧動,人人都盯著承乾宮那張空缺出來的鳳座。尤其是宸妃,整日裏想著何時能執了皇後的鳳印。能名正言順地治理後宮——到時候,可就是她沈貞兒的天下了。


    不想皇後沒有再立,燕柔嘉卻因其過人歌舞,升做了才人。馥心很高興她晉了位,叫人送了好些禮物過去;付羽瑤也送了一套牙白色的梨花炕屏過去。


    隻是燕柔嘉身子弱,剛入了夏,身子便覺不適,便是病倒了。前前後後養了大約十幾日,還是咳嗽粗喘。十分難過。於是便纏綿病榻,獨自在漱玉殿休養。極少出門。


    “柔嘉的身子,還不見好些?”馥心發問著。昨個兒付羽瑤去漱玉殿瞧過,馥心倒是十分惦念著她的身子。


    “咳嗽總是不好,大概唱歌跳舞,總歸是傷了身子。”付羽瑤說道,“你不知道,柔嘉唱歌,太過賣力,嗓子都唱破了呢!太醫的藥,吃了總能吐半碗,總是好的慢些。”


    “我總勸她,不要那般賣力,也是不聽,這下傷了嗓子,不是更加得不償失嗎?”馥心搖頭苦笑著,“時下明太醫不在,他若是在宮中,開一些藥來吃,是會好的快些——明太醫的藥,口感不會那般發澀。”


    “說起來,明太醫是漢平人,按道理,那日太皇太後下旨奪情,他早該迴來了啊!”付羽瑤說著,“怎麽這樣久,還不迴來。”


    “姐姐別提了,我聽何夫人說,江南桃花汛,甚是厲害,一直綿延至今,漢江下遊封了渡,好些要來長安的秀女都來不了,皇太後不是下了懿旨,幾年選秀延期一個月麽。”馥心將懷裏的楚梓茂交給奶娘,叮囑了一句,“蚊蟲快下來了,抱著皇子迴去吧,我且和姐姐說一會子話。”說著付羽瑤也把楚梓芹交給奶娘,與馥心相伴站起,在荷月園漫步。付羽瑤看著一池荷花含苞待放,低聲道,“姐姐,現在柔嘉也晉了才人,憑她的才貌,將來封個一宮主位,怕也不是什麽難事,如今選秀推遲,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可是準備著新人進宮,多挑一些才貌雙全,天資聰敏的,多給予些好處。”


    “扶持著這些小主,總比咱們三個身單力薄要好。”付羽瑤忽想起一件事,又道,“隻是,才貌天資倒是次要,非得十分忠心才是。”


    馥心微微一怔,立時不悅地想起了葉兒,或者說是賈貴人——是啊,她不想再有第二個賈貴人了:“姐姐說的真是。若都似葉兒一般,咱們可都要頭疼了。”


    “其實,賈貴人反叛,也怨不得她。到底咱們也該爭勝,總歸給姐妹們看這些許未來和利益,這才能讓她們安安心心跟著咱們,不是嗎?”付羽瑤這樣認真地說著,轉過臉笑著看馥心。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我想,宸妃的心思也是一樣的。其實咱們總歸殊途一道,都是想在宮中生存下來。”馥心點點頭,伸手拉住她的手,“姐姐,有你在身邊真好——曉媛不在了,也隻有姐姐跟馥心相依為命,隻有咱們姐妹同心了!”


    “妹妹千萬不要這麽說,若不是你求了皇上,姐姐怎麽能有福氣撫養梓芹?”付羽瑤迴拉著馥心的小手,不免又是一愣,“妹妹,你的手為何這樣涼?又是冷汗……妹妹,沒尋個太醫好好看看?”


    “我與宜姐姐一樣,都不信那些太醫。我隻信得過明太醫,等他迴來,我找他細細看過,想必沒什麽大事。”馥心輕輕搖了搖頭道,“姐姐不必擔心我,沒什麽大不了的。我自己個兒的身子,我自己有數。”


    “你們倆呀,總是這樣!”付羽瑤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緩緩兜了一圈,馥心覺得有些疲倦,便打算迴頤福宮去了。今兒皇帝翻了淑嬪的牌子,她們也就沒什麽準備。剛剛走到靜街那邊,遙遙看見淑嬪由一乘轎抬著,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往她伊寧宮的方向去。


    淑嬪見著馥心,竟沒打算下轎行禮,懶懶在扶手上托著腮,膩著聲低笑一聲道:“嫻妃娘娘好啊!成日不見,您倒哪裏納涼去了?”


    馥心沒打算搭理她,對於淑嬪這種市井夫人來講,跟她吵嘴拌架,根本就是不矜身份,反倒失了麵子。於是馥心懶懶道:“不過是去荷月園隨便逛逛,淑嬪,這是迴宮去?”


    “皇上翻了嬪妾的牌子,嬪妾這不是去禦花園折了些鮮花擺在宮中。皇上朝政煩惱,總是該散散心不是嗎?”淑嬪還是那副討人厭的樣子,臉上的笑容還是格外市儈,“姐姐不像妹妹們這般得空,還能去花園子逛逛,姐姐想的,全全都是皇上的事!”


    “那淑嬪姐姐,我們便不打擾您忙正事了。”付羽瑤不想多生事,拉著馥心便要離去。可淑嬪偏偏不讓,竟拿腳尖碰碰抬轎的宮人,低笑道:“莊妹妹可要加油了,現在你們三個中,慧貴人也升了才人,再給皇上添個一子半女的,可要越過你莊妹妹了!


    “再者,皇太後雖然推後了選秀大典,可到底也會選一批妹妹進宮來的——莊妹妹,做姐姐都為你擔心呢!要是犯點什麽錯漏,像是那個薛彩恩一樣,送迴淑女院,又怎麽辦呢?”


    付羽瑤知道她在挑撥離間,可是女人間的關係卻也是如此微妙——付羽瑤雖然高興燕柔嘉晉了位,卻又有些隱隱的酸楚,當下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


    馥心見狀,忙道:“淑嬪姐姐這話叫我聽不懂了。您這話說的,豈不是說咱們做後妃的不賢不能,竟容不得妹妹晉封,容不得秀女進宮嗎?如此妒婦,我們豈敢?到底是讀過《女誡》的!淑嬪姐姐,您說做妹妹的說的對嗎?”


    淑嬪臉上一僵,她沒想到馥心一下就抓到了她話中的把柄,立時便說她不賢不能,善於妒忌——這叫人聽去了還得了?!在後宮,給定一個“妒忌”的罪名,那可就完了!


    這……這不是自找麻煩?


    淑嬪斂容道:“妹妹這話說的倒是難聽了,若我容不得妹妹,怎當得一個‘淑’字?冊封令便在伊寧宮中,皇上說姐姐我……”


    “淑然孝德,貌慎雋真。”馥心恬然一笑道,“姐姐的考語,做妹妹的可記得!姐姐可記得妹妹的嗎?”


    淑嬪這下徹底敗下陣來,看來若論嘴上功夫,淑嬪還差得好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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