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心哭道:“姐姐……你何苦……從前我和莊姐姐知道,便不願你生下這孩子……姐姐,你知道嗎……我與莊姐姐幾番掙紮……都想讓你把這孩子拿掉……”


    “馥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明白的……”白曉媛費了很大力氣才笑起來,眼中的光芒熠熠,竟不像瀕死的人,“我知道,這孩子,會要了我的命……可是,我是他的母親,我怎能奪去他的生命?他在我的肚子裏,漸漸成了形,是一條命呢……在這冷冷戚戚的宮裏,孩子是我唯一的指望……我知道,我看不到他漸漸長大,聽不到他喊我一句母妃……我隻是盼著……盼著能給這個孩子生命,親自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


    說話間,付羽瑤和皇帝都到了,血房不潔,楚翊瑄竟毫不在乎,他上前,一把攥住白曉媛的手,竟在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曉媛!曉媛……”第一聲,他的嗓音滿是哽咽,第二聲,已全然是不忍。


    “皇上……孩子我還是生下來了呢!”白曉媛輕輕迴攥著他的手,低笑著,“皇上,這個孩子叫梓芹好不好?臣妾希望他……希望他……”


    白曉媛喉頭忽然一緊,說不下去了。


    馥心知道她的意思,急忙道:“姐姐的意思是‘思樂泮水,薄采其芹……思樂泮水,薄采其藻’,希望皇子是才學之士!”


    “準奏!”楚翊瑄慌忙說著。“宜才人誕育皇子,冊為宜嬪!即刻起,便是鳳藻宮的主位!皇子賜名‘梓芹’!是為襄郡王!”


    寢殿內所有人均是一驚!


    得寵如宸妃或是馥心。她倆的皇子都未曾封王,白曉媛的孩子一落地便是襄郡王了!馥心被雷擊一般的站在當間,但卻是一瞬的——白曉媛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皇上,您早就知道的……臣妾從來不在乎這些名分的……臣妾……臣妾隻怕是活不成了呢……臣妾,臣妾想求皇上個恩典……”


    “曉媛,你有什麽話就說吧!朕能做到的,一定答應你!”楚翊瑄用力攥著她的手。痛心地看著她。


    “求皇上……放過爹爹吧……我知道……我知道……父親已是天下貴無可貴的了……皇上……臣妾這條命……就算替爹爹死了,好不好……”白曉媛氣若遊絲。眼中已是一片迷茫,“皇上……我求您……求您……”她忽然用盡了全力,竟是撐起了身子,死死盯著皇帝。仿佛是要用盡一生的心力看著皇帝。


    楚翊瑄微微一顫,他給白曉媛的目光刺痛,不由得轉開了目光——他終究是點頭應下,穩穩當當地說道:“朕答應你便是了!”


    白曉媛仿佛是笑了笑,蒼白如紙的臉蛋一瞬間流光溢彩。在這個光芒一般的笑容消失之後,她重重跌倒在貴妃椅上,已經沒有了氣息。


    鳳藻宮的主位,大燮兵馬大元帥之女,襄郡王的生母——宜嬪娘娘。已經悄然隕落。


    “宜嬪,宜嬪你不可以死!這是聖旨!朕不允許你死!”楚翊瑄站起身,死死抓住白曉媛的肩膀搖晃。“你醒醒!醒醒!你看看咱們的皇子!他還那麽小,需要你的教養!你怎麽能死呢?”


    馥心等人已經哭成了一片,付羽瑤亦是痛哭流涕,見皇帝這樣,強忍著悲痛上前道:“皇上……宜嬪已經走了……就讓她安安心心的去吧……”


    下一瞬,付羽瑤給對方要燃燒了自己的眼神嚇得推開一步!


    “莊貴人!你在撒謊!曉媛這樣疼她的皇子!怎麽可能丟下孩子一個人走了呢!”


    窗外雷聲陣陣。今年的雷雨,竟來的這般早。


    ※※※※※※※※※※※※※※※※※※※※※※※※※※※※※※※


    驚蟄還沒到。長安城卻給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包圍。數不清的閃電在頭上劃過,帶來陣陣轟鳴的雷聲。民間有話:“雷打驚蟄前,四十九天雨綿綿。”


    整整二十天,這上清皇城便有如這陰雨綿綿的天氣一般,深陷入難以言狀的陰鬱和寒冷。


    白曉媛的死讓白墨軒和一向疼愛她的太皇太後深受打擊。楚翊瑄為安撫太皇太後,親自手書一封聖旨,破格升白曉媛為宜妃,並準許其以皇妃的儀製下葬。


    白曉媛的遺孤襄郡王楚梓芹被送進了承乾宮皇後那裏撫養。這孩子不足月,生下來天生不會哭,連吃奶都不會,隻能靠著小勺慢慢往嘴裏滴。皇後本就懷著身孕,照顧小孩不甚辛苦,才幾日就萌生了退卻之意。急急與馥心說了,馥心這幾日因為白曉媛的事正在難過傷心,一時也想不出好對策,後來迴去頤福宮,見著付羽瑤正在銅缸邊喂魚,落花繽紛洋洋灑灑,付羽瑤穿著一襲藕荷色的宮裝,正是應景,美得幾乎叫人心醉。


    馥心不由得心念一動,忖道:若是能讓姐姐撫養襄郡王便好了!姐姐性子和順,膝下暫時空虛,定然能一解膝下空虛之苦;況且,皇上若肯讓姐姐撫養襄郡王,一定會晉封姐姐——豈不是一舉多得?


    馥心這樣想著,卻沒有什麽好辦法跟楚翊瑄提及此事。畢竟撫育皇子是大事——燮朝規矩,隻有嬪位以上才有資格撫育皇子皇女。而付羽瑤現下隻是個貴人,貴人以上是才人,才人以上是美人和婕妤,九婕妤之首“昭儀”位同皇嬪——也就是說,隻有昭儀以上的“娘娘”才有資格撫育皇子皇女……


    馥心想得頭疼,便不願再動腦子了,付羽瑤抬起頭見了她,便做一笑:“妹妹!”


    馥心動了點心思,有心試探她的心思,是否願意撫育皇子,便是笑著迎上去:“姐姐好生清淨!不像做妹妹的,還有皇子煩擾,近來梓茂總是吵吵著要找我,黏在身上,竟像是膏藥,扒都扒不下來呢!”


    果不其然一句話說罷,付羽瑤滿臉豔羨,癡癡道:“妹妹,你倒是嫌煩,這樣的福氣,我倒是求都求不來呢!”


    “姐姐喜歡孩子嗎?那,我讓梓茂管你叫姨娘,咱們一塊帶這個孩子呢!”馥心還在試探,偏偏就想知道她的真實心意。馥心接著往下說,“你不喜歡梓茂嗎?”


    付羽瑤微微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姐姐並非不喜歡梓茂,隻是,我還是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妹妹,這樣說實在太沒羞沒遮的……唉!便是當我胡言亂語吧!”


    馥心看得出來,其實付羽瑤也在試探她。內閣的女兒便是這樣,說話辦事皆是留有餘地,不僅如此,付羽瑤一向綿裏藏針,說的話做得事,皆是大有深意。


    馥心不僅悲哀地想起了白曉媛,直爽性子的她,從來都是以誠待人……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姐姐,你願撫育宜妃姐姐的遺孤嗎?”馥心終於還是把話引到了這上麵,小聲說道,“皇後娘娘現在懷著身孕,極為辛苦,襄郡王又是早產,格外難帶。皇後娘娘適才召我過去,話裏話外都想把這個孩子送去其他人撫養……姐姐,對於你,倒是個好機會!”


    付羽瑤恬然安靜的瞳仁瞬間收縮了數倍!馥心的潛台詞和用意她怎麽會不知道?!既能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有機會晉封,這樣的好事她做夢都想不到!她不由得顫顫說道:“真的可以嗎?襄郡王我也很想撫養的……可皇後娘娘即使願意讓我撫育,可是……可是我隻是個小小貴人呀!”


    馥心見她顏色,分明知道她已全然動了心,如果這時間能把孩子要過來,定能讓付羽瑤更加死心塌地跟她交好!她也算得到了內閣付家的支持!


    “姐姐不必掛心此事,便交給妹妹來做吧!”馥心一笑道,“隻要姐姐願意便是了!”


    馥心迴了扶風殿後,心想著,該是趁個機會與皇帝說了,可她又轉念一想,楚梓芹早產,身子極為不好,連奶都不會吃,要養的住養的好,隻怕不易;若生出什麽變故,豈不是毀了付羽瑤?


    心中這樣想著,馥心便對蘭菱說道:“襄郡王是由誰照顧的?”


    蘭菱答道:“迴娘娘的話,襄郡王本是由明太醫照顧的——可他父親突然病故,明太醫自請出宮丁憂去了。皇上本就存著他沒照顧好宜妃娘娘的心,便由他去了。現下是由太醫院的通判桂太醫照顧著。”


    “哦,倒是想起來了,”馥心若有所思地頷首道,“前幾日倒是聽他說過,隻是我心情憂鬱不堪,竟是忘了。今兒是輪桂太醫的班嗎?”


    “今兒是陳太醫的班。娘娘,您是要問襄郡王的身子吧?奴婢倒是知道一點,不知當說不當說。”蘭菱緩緩抬起頭看著馥心,好像在告訴她剛才她有多麽莽撞。


    馥心一愣,忙屏退左右,問道:“怎麽了?”


    蘭菱卻不直說,而是道:“娘娘,奴婢不敢說。”


    “說吧,你我還需要這麽客氣嗎?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在意。”馥心知道蘭菱常常有著驚人的見識,常常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那一麵去。她想的多,更想的遠。有的時候,她確實離不開蘭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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