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羽瑤一驚,轉而笑著:“不過是姐妹間隨便聊聊,妹妹可別見怪。”


    馥心斂容,聲音逼人的冷:“姐姐,不是妹妹多嘴,到底我是一宮主位,若是平日裏不醒著些神兒,若叫人給聽去了,遭殃的不還是咱們自家姐妹?”


    付羽瑤將手中的活擱下,忙襝衽起身,福了一福道:“嫻嬪娘娘訓教有方,嬪妾惶恐!請娘娘責罰!”


    “姐姐,做妹妹的有話直說,若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姐姐不要計較。咱們都是自家姐妹,便是關起門來吵得天翻地覆,出了扶風殿的門,咱們還是相互扶持的好姐妹不是嗎?”馥心趕緊放下手上的繡繃握住付羽瑤的手,“可不能與我見外!”


    “怎麽敢呢?”付羽瑤低著頭,並不迴視馥心的目光。


    燕柔嘉不知所措地左右相顧著馥心和付羽瑤,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將二人皆是激怒了。她趕緊站起,低聲道:“兩位姐姐,柔兒不知說錯了什麽,有什麽說得不對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原諒!”


    正恭順站在一邊的紅蕊見狀,忙跟蘭菱一個對視,忙上前道:“莊小主是嫌奴婢們照顧的不周嗎?請您多多原諒!”蘭菱續道:“咱們扶風殿新來了兩罐南海的芽茶,說是南方最清爽的茶葉呢!”


    “正是呢,內務府放在這裏,叫我專門招待皇上用的,可皇上一年到頭來的十日都是有數的。他一個人怎麽喝的完嘛,拿來給咱們姐妹嚐嚐吧!”馥心給她提醒到了,趕緊吩咐著備好茶。


    付羽瑤卻是連連推辭。不過一會兒便是告辭了。


    燕柔嘉看得尷尬,亦是起身別過,帶著貼身的宮女悄然離去。


    “娘娘,您今日怎麽對莊小主如此不客氣?”蘭菱見兩人先後帶著些許情緒離去,忙是上前,小聲問道。


    “我偏偏是想讓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問的。”馥心懶懶地拿起繡繃,黑晶一般的剪水雙瞳靜靜地盯著上麵荷花並蒂的花樣。仿佛是在跟那朵粉紅的荷花說話,“不得不承認呢,莊姐姐很聰明,可她管得有些太多了。她總是想幫到前朝的父親,可後宮不是那麽簡單的,起碼,不是她想象的那麽簡單。”


    “娘娘是在警告莊小主?”


    “是的。”馥心點點頭,轉過臉眼色散淡地看著蘭菱,“在這深宮之中,有多少人想要我們姐妹的性命?別的就不必說了,曉媛多少次死裏逃生?況且,宸妃早就把我們幾個視為一黨。必得除之後快……若我們其中有一個落在宸妃手中,隻怕會被牽扯。”


    “可是,娘娘您這麽說。會不會惹得莊小主不滿?要知道,她的心思一向細膩。”蘭菱不無擔憂地說道。


    馥心微微一笑,搖頭道:“莊姐姐是聰明人,即便此刻覺得沒了麵子,迴去仔細一想,定然也會明白我現在的心境——隻是。蘭菱,我有句話倒是想問問。早就聽人說。你是前朝的淑女,因為淑女院失火被燒傷了,做了宮女,是這樣嗎?”


    蘭菱臉上一點都不吃驚,輕輕擼起褲管給馥心看,輕聲道:“梁哀帝十分愛香,所以,淑女院的淑女亦喜歡焚香——那時候每戶每院都會焚香,所以,失火在所難免,況且那時候淑女院疏於管理……幸好我逃得快……”蘭菱的聲音起初聽上去竟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絲毫沒有動容。


    她為什麽這樣冷靜呢?馥心略有些驚訝,本來還想問一些其他的事情,蘭菱卻又說道:“蘭菱知道,從來有人覺得我不是娘娘身邊的人。可是蘭菱一直認為,不管侍候哪位主子,都要盡心竭力,從前禧主子如此,如今娘娘也是如此。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娘娘多多贖罪。”


    再問什麽,隻怕也問不出來了吧。馥心擺了擺手,淡淡一笑說道:“怎麽就急了呢?不過是隨口問問。倒讓人覺得,我仿佛容不得下人了似的。蘭菱,我今兒見莊姐姐是有些不高興。你去庫房找一條披肩送給她吧。要緊的話,你與她說就是了。”


    蘭菱出了殿,紅蕊便說道:“娘娘不必問了,私底下,奴婢沒少問過,蘭菱一個字都不多說,問的多了,便同樣是剛才那樣的話。”


    “你怎麽看?”馥心轉過臉,將手中的繡繃輕輕放下。


    “恐怕蘭菱,跟趙萬如一般,是皇上的人。”紅蕊想了想,認真地說道。


    “我起初也跟你想的一樣,可如果蘭菱是皇上的人,那最早先她在禧妃姐姐身邊伺候的時候,又怎麽說?為什麽我從冷宮被撥來頤福宮的時候,皇上偏偏把蘭菱送過來?如果蘭菱真的是皇上的人,那現在留在姐姐身邊的又是誰?”馥心不緊不慢地說著,“難道,就是因為姐姐被降為了貴人,現在就不需要人盯著了嗎?怎麽想,都覺得不大對頭。”


    紅蕊仔細想了想,忽然暗自抽了口涼氣,轉而又道:“娘娘,奴婢忽然覺得不對勁,蘭菱,蘭甄……梁哀帝的德貴妃蘇蘭甄!她會不會跟蘭菱有什麽關係!?”


    馥心因這個想法吃了一驚,瞪圓了一雙秀目,吃吃道:“這……這不可能吧?”可她忽然想起,蘭菱燒傷的腿,仿佛是靠近大腿……要知道,草原蘭夏族的女子,若是跟人定親,就會在腿上刺一枚格桑花,證明已經有所屬……而蘭菱被燒傷的位置,就是那裏……


    “難不成……”馥心喃喃著。如果不是的話,是不是太過於巧合了?她隻是被燒傷了腿?蘭菱進宮的時候,難道就沒人發現她腿上的格桑花?或許,梁朝秀女入宮沒有如今勘驗得那般仔細?那麽蘭菱,是為什麽要燙傷自己的腿?就怕人發現嗎?或許,蘭菱是想要保護那個婚約者?


    馥心想到這裏,對紅蕊說道:“你打聽過嗎?蘭菱是什麽時候被燒傷的?”


    “這倒是聽人說起過,”紅蕊想了想,迴答道,“人們說,蘭菱的命不大好,梁哀帝剛剛翻了她的牌子,快入夜的時候就失火了,蘭菱就是那個時候被燒傷的——梁哀帝嫌棄她了,把她貶為了宮人。娘娘,您剛才說,什麽難不成?”


    “果然是這樣啊……看來,她是為了保護那個跟她訂立婚約的人啊!”馥心恍然大悟,小聲將前因後果跟紅蕊說了。


    紅蕊聽罷,亦是很吃驚,半晌才道:“娘娘,您有沒有想過這個跟她訂下婚約的人,會是誰呢!”


    “隻怕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馥心低聲歎息道,“若不是這樣,驕傲如蘭菱的人,還會這樣努力的保護他嗎……”


    “原來蘭菱,竟也是個蘭夏女子……還是一朵,驕傲的格桑花呢!”紅蕊亦是歎息道。


    “隻是這朵格桑花,已然悄然凋落了。”馥心合抱著手肘站起身,緩緩行至窗邊望著滿院子的蕭索凋零,緩緩抬起頭仰望灰沉沉的天空,“好像,又要下雪了呢!”


    ※※※※※※※※※※※※※※※※※※※※※※※※※※※※※※※


    二月二,龍抬頭。


    今日,不僅是華族盛大的節日“龍抬頭”,也不僅僅是祈求一年風調雨順的節日,更是大燮西海之戰的誓師大會。


    整個上清皇城旌旗飄揚,高大的慶典台下,廣場上眾將士甲胃分明,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為首的楚彥熙和謝孤鴻皆是一襲重裝鎧甲,佩戴寶劍,顯得格外氣宇軒昂。楚彥熙清瘦了許多,隻是滿臉的剛毅不改;謝孤鴻卻略帶幾絲醉意,冷笑注視著這皇城內所有的一切。


    龍驤殿前台階上站著滿朝文武,一個個翹首以待。楚翊瑄身著龍袍披著金黃刺眼的鬥篷,端坐在慶典台上,身側由三個奶娘牽引著他的三位皇子,皇長子楚梓菡,皇次子楚梓萌,皇三子楚梓茂,身後是全身披掛的眾羽林軍。


    這時候,馥心頭披淡淡的金黃麵紗,穿著那件黃金羽衣,儀態萬方地緩緩走上台階,微風吹得她衣袂飄飄,秀發如旗招展。


    眾人睜大眼睛,微微長大嘴巴——偌大廣場瞬間鴉雀無聲。人們不由得給這傾城的絕美驚得屏息,隻能瞪著眼睛想要拚命記住這一刻。


    “真美啊……我快不能喘氣了……”謝孤鴻第一個小聲讚歎著,雖然隔著這麽老遠皇帝根本不可能聽到他的話,但他還是忍不住低歎,仿佛說話聲音大一點,這美麗的景象就會碎掉了一樣。他雖然站在最前麵,還是忍不住伸直了脖子。


    楚彥熙眯著眼睛遙遙望著馥心的倩影,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癡迷——他知道,這個女子不再屬於他了,以後也不會屬於他了,可他偏偏就想永遠這樣望著她,永遠……永遠……


    就讓這樣看著她吧,哪怕再也不能跟她漫步,不能跟她看星星,不能叫她作詩彈琴,我也就想這樣望著她……一輩子……


    楚彥熙眼中漸漸模糊了。


    珠兒啊珠兒……


    是誰讓你穿這樣的宮裝?


    難道,翊瑄就是想告訴我,你隻是被這皇城束縛的一隻金絲雀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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