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馥心便辭了皇帝,前去慈寧宮和承乾宮請安。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對馥心倒還算客氣。隻是去了承乾宮,不期又遇到了宸妃。


    眼見得她帶著淑嬪和賈貴人,遙遙見了馥心,便是冷笑道:“喲,這不是皇上最喜歡的嫻嬪娘娘嘛!昨個兒聽說,又宿在稷宮了不是?依著本宮看呐,這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該是改一改了,應該加上一條,嫻嬪除外,是不是?”


    “娘娘說的正是呢!”淑嬪斜睨著馥心諷道,“嫻妹妹的本事可大著呢。嬪妾聽說,昨個兒皇上迴見群臣,嫻妹妹還在身邊作陪,隻是不知道妹妹的學問怎麽樣?能不能聽懂呢!別是站在那裏傻傻的跟乳鴿似得吧!”


    這話說的就難聽了,馥心身側的雲嵐當下有些生氣,她瞪了眼睛,正要替自家主子說幾句話,馥心卻抬起一手扶著雲嵐的肩膀,爽利地一笑道:“妹妹倒是聽人說,淑姐姐前些日子貪看宮裏新進的一些戲子,失足在假山上跌了一跤,可是大好了?就是不知那個戲子,到底是如何顛倒眾生之物,讓淑姐姐竟貪看失神到那種程度。”


    淑嬪聽了臉上大紅,連耳朵根都染上了醉紅的顏色。此女喜愛看戲是出了名的,宮裏但凡搭台唱戲,就少不得淑嬪——前些日子新年賀歲,少不得有戲子進宮。演了兩出,其中有個扮穆桂英的旦角容姿俱美。身形修長,淑嬪看得心跳砰砰,一時得知戲子演出完畢。要放出宮去,她急急忙忙跑去假山上麵目送,一時貪著看,卻崴了一跤差點帶著貼身的宮女一起跌落假山。


    淑嬪禦下稀鬆,倒有些嘴快的宮人傳揚了出去。


    “這是誰,如此多嘴多舌,本宮該好好管管你們了!”淑嬪極為生氣。轉過頭訓斥自己的宮人。小宮女嚇得臉紅齒白,一下子跪在地上低頭不說話。淑嬪氣得臉發白。哼了一聲便怏怏進了承乾宮。


    宸妃冷笑一聲:“嫻嬪,晉了嬪位別的本事沒長,這牙尖嘴利倒是更加厲害了些嘛!”


    “不敢!”馥心倒是對她挺客氣。


    “不敢嗎?那日本宮哥哥的事,難不成不是你這個賤婢提起的?”宸妃狠狠地瞪著馥心。“海榮給喂了魚,真是活該報應!那日本宮賞你的東西,卻是喜歡吧?”


    馥心知道海榮死後,海榮並無子嗣,無人能承襲平梁王位——楚彥熙備戰精衛海,皇帝已封了他為平梁王,海家這一脈,怕是斷了根了。雖說她跟海家並無多大關係,隻是借著海榮正室女的名頭進宮。如今海家遭了殃,馥心到底也很不舒服。宸妃又如此步步緊逼!


    馥心很想大聲地告訴她,我不喜歡你的賞賜!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樣羞辱我,遲早有一天我會還給你!可是她又怎麽能呢?失去了娘家的支持,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嬪位,皇帝的寵愛也不能完全給她安全,況且她還得護著兒子!


    她不曾答對宸妃,隻是屈膝領了她的訓教。轉而又衝賈貴人道:“貴人大喜了,皇上又賜了恩典給貴人!貴人這下可以慰藉思念之情了。”


    “娘娘不是更好嗎?可以把皇子帶在身邊養著。”賈貴人的眼神聲音皆是冷若冰霜,“嬪妾到底,沒有娘娘的福氣!”


    宸妃又是哼笑一聲,不再說什麽,神氣活現地帶著賈貴人和眾宮人一齊進了承乾宮。付羽瑤等人已然先到了,見宸妃進了殿,都站起衝她行禮:“宸妃娘娘萬安!”


    宸妃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免禮落座,宸妃一臉不悅地在皇後的下座之首坐下,隨之陰沉著一副臉不做聲。


    淑嬪看見馥心進了殿,臉上立馬又升起一股極大的不悅,差點把個嘴撅到天上。


    “嫻妹妹也到了!快請坐吧。”皇後倒是和顏悅色。她身子不怎麽顯,隻是臉上氣色極好,白淨透著嫩嫩的粉紅,好像迴到了少女的年紀。


    “多謝皇後娘娘。”馥心福身一禮,轉而在淑嬪下座虛坐一角。


    殿內坐了這些個美人,每個人身上都是芳香芬芬,經由地上的火龍一溫,殿內香氛熏得人微醉。不多時白曉媛也到了,她身子略是顯了,步態也不像從前那般輕盈靈動,懶懶拖著步子走近行禮道:“皇後娘娘萬福!臣妾今日晨起之時便覺得不適,這才遲誤了!”


    “妹妹快別這麽說,都是自家姐妹,何必這麽客氣!”皇後見她的臉色刷白如紙,連平日裏粉嫩的嘴唇都沒了顏色,亦能看出她並非假裝,忙對貼身的宮女說道:“快扶你家小主坐著。”


    白曉媛搖頭不坐,隻是艱難地跟著大家一道向皇後行禮請安,才在元修容身側坐下。


    “妹妹可有好好吃藥?怎麽臉色還是這樣難看?”皇後略是向前探了探身子垂詢道,“你看看,總是神思懶怠,連說話的勁兒也沒有!”


    白曉媛強撐著身子,努力笑道:“多謝皇後娘娘垂詢,臣妾還好。明太醫照顧得很好,隻可惜臣妾無福,怕是沒綿延後嗣……”


    “快別這麽說。本宮看,到你誕育孩子之前,不必過來請安了,好好在鳳藻宮養著吧!”皇後想了想還是對她說道,“到底是皇上的後嗣最為重要。”


    宸妃聽罷此話冷笑:“喲,皇後娘娘倒是格外賢惠嘛!”


    皇後知道她言下的嘲諷之意,於是很和氣地一笑:“當年宸妃你懷皇長子的時候,本宮並不知曉,若本宮知曉,也會免於妹妹的請安跪拜的!”


    一句話說的宸妃好不窩心,當下把個眼睛瞪圓,正要說什麽,白曉媛忽然幹嘔了幾聲,顯然很是不舒服。


    “這裏總歸是太香了,宜姐姐怕是受不了,”馥心站起身子替她拍撫後背,一麵衝皇後說道,“娘娘,請贖姐姐早退之罪,在這裏坐著,姐姐萬萬是禁受不住的!”


    皇後急道:“快扶宜才人去配殿休息!過一會兒氣兒順些,再扶她迴鳳藻宮!宜妹妹,孩子百日之前,不必過來請安了!養著身子最重要,隔幾日,本宮過去看你!”


    白曉媛格外不適,再三告罪謝恩之後,由著兩個宮女扶了出去。


    付羽瑤的臉色並不好看,她從馥心口中知道,白曉媛這一胎實在兇險,半途孩子小產倒是小事,隻怕會引得母子俱損!


    馥心亦是明白,她心底微微歎了口氣,心道:宜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呢?


    正想著,皇後訓教了一會兒,便起身離去,嬪妃們起身恭送後,依著次序退出承乾宮。馥心聽說白曉媛已然迴了鳳藻宮,便跟付羽瑤相約,一道去鳳藻宮。


    白曉媛十分難過,躺在炕上強忍著腹中一陣陣頂上來的反胃,臉色白得幾乎沒了顏色。見馥心兩人過來看她,還是想坐起來,隻是實在沒了力氣。


    “蘭草,快讓你家小主躺著。”馥心忙吩咐道,“她病著,便是躺著吧!”


    “宜妹妹,幾日不見,你怎麽憔悴成這般模樣了,沒的實在叫人心疼!”付羽瑤捏著手帕,眼淚已經順著俏臉往下流,“以為都是我不好,沒過來照顧你!”


    馥心看著她垂淚,不免也濕了眼眶,她見白曉媛滿麵悲戚,強忍著不落淚,隻是聲音哽咽如泣,已帶著沉沉的濕意:“姐姐,孩子總歸會再有的,你這般辛苦,怕是對身子不好!不如放棄吧!”


    “叫我棄了我的孩子,死也不能!”白曉媛垂淚,卻也倔強地說,“孩子是我的,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以後說不定再也不會有了!不管怎樣,讓我傷身子也好,哪怕死也罷!我都要留住這個孩子!他是我的孩子!”


    一席話說畢,馥心再也控不住淚水,已然奪眶而出——明少頤說得再明白不過,白曉媛萬萬留不住這個孩子的,若是強求,定然會危及生命!


    “姐姐,你這又是何苦呢!”


    白曉媛咬著唇落淚,卻是笑著:“我想努力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身上的痛處,心底卻是甜的,能讓這個孩子平安降生,我死了也甘願!”


    “不要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了。”付羽瑤使勁按了按眼角,強勉笑起來,“或許不會那麽糟,妹妹的身子一直不錯,或許不是難事。曉媛,你好生將養,皇後已然給了恩典,想必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也會給恩典免於請安。妹妹,你好好養著就是,其他的不要多想。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妹妹和皇子定然能平安無事。”


    “就是這話呢,還沒怎樣,就死不死的,沒的叫人喪氣!”白曉媛臉上總歸是有了些活力,轉而笑笑,“吐了那麽半天,倒有些餓了——聽說咱們後宮添了位姓海的禦廚,手藝很好,能不能給咱們顯露一手呢?”


    “原來姐姐是餓了呢!做妹妹的,還是為多大點事呢!”馥心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戚戚的哀色,破涕為笑道,“姐姐在這裏等著便是,妹妹須臾之後便迴,做一鍋羊肉蘿卜湯,還有一籠水晶蝦仁餃好不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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