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要了我的命,卻永遠走不出平山帝陵——我死了,一樣葬在平山帝陵……嗬嗬,你們會跟朕一起下葬,當然,是活著下葬。裴勝恩會把你們跟朕一起封死在皇陵裏。倒是很好玩啊……”


    他忽然半仰起臉,倨傲地笑:“朕的地盤,朕說了算。”


    謝孤鴻蒼白的纖細手指不由自主地一顫,臉上隻出現了一瞬間的動搖——然而這對峙之間豈能容得一絲的分神?楚翊瑄唇角忽然綻放一絲邪魅的笑容,戴著隕鐵指環的右手倏然抬起,一聲金屬的哢哢聲響,半寸長的銀針從指環中伸出,楚翊瑄的右手在謝孤鴻頸間輕輕一按,那根銀針已經準確地刺進他細長的脖頸。眨眼間謝孤鴻眼睛一翻,跪地斜著倒下,已昏死過去。


    又聽一聲輕響,那根銀針悄然縮迴了指環之中——原來這枚隕鐵打造的指環,不僅是神秘軍隊首領的身份象征,更是防身的利器。


    馥心不由自主地小跑過去,緊張地觀察謝孤鴻——他保持著平緩的唿吸,顯然隻是昏睡過去了。她舒了一口氣,忽然意識到自己做過了頭,忙是解釋道:“哥哥,你怎麽老在我麵前打打殺殺!嚇死人家了!”


    楚翊瑄沒有說話,隻是不做聲地走到楚彥熙麵前,這本是謝孤鴻的位子,現在由他坐著,於是,兩人繼續著棋局,誰也不說一句話。


    差不多半盞茶。楚翊瑄丟子言敗:“十五叔,我又輸了。這麽多年了,我竟不能勝你一次。”


    “皇上不是勝了嗎?”楚彥熙的聲音響起。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錘子砸在楚翊瑄和馥心的心頭。楚彥熙緩緩地抬起頭,瞳仁在下一瞬清晰的凝結聚焦,枯槁的眼神逐漸變得燦若星海,“從一開始,我就沒機會贏的——”


    “十五叔,你終於承認輸了?終於承認朕是皇上了?”像是幼童急於爭勝一般。楚翊瑄臉上有了些神采,“既然認了。便有些樣子吧?”


    楚彥熙坐在原處動都沒有動。半晌,他又道:“皇上來看我這個敗軍之將做什麽?”


    “朕不以為你是敗軍之將——覺得,你還有用。”楚翊瑄笑了,隨之笑容收斂。他沉聲道,“朕現在有個麻煩。”


    “皇上何止一個麻煩,不知您指的是南邊的,還是西邊的。”楚彥熙撩起眼皮的一角看著楚翊瑄。


    “棋盤海的焰族。”楚翊瑄沒想到他竟這般了解戰局,便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全軍覆沒,連海昭媛的父親海榮,也死在了海上。”


    楚彥熙一愣,臉上終於出現了一些可以稱之為“表情”的東西。他轉過臉。死死盯著馥心看,忽又笑了:“原來是海昭媛!還沒見禮……”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衝著馥心叩拜下去。“給海昭媛請安!海昭媛萬福聖安!”


    “對了,朕想起來了,你們是認識的,不是嗎?”楚翊瑄看著呆若木雞的馥心,語笑吟吟。


    楚彥熙仇恨地抬起眼瞪著自己的侄兒,這個二十出頭的皇帝。為何這樣殘忍?


    “朕知道你心裏的恨,十五叔。”楚翊瑄轉過身。一手攬住馥心,“朕拿走了所有屬於你的東西——可是,十五叔,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你的東西,其實都不屬於你自己。而離開你的那些人,都活得比較幸福不是嗎?朕知道,你有一個側室叫柳芽兒,跟著你,她得到了什麽?你的侍妾雪歌被大理寺的衙差蹂、躪致死……十五叔,你就是這樣狂妄自大,總覺得人們隻有跟著你才會幸福,可你想過嗎,有的時候,就是因為跟你在一起,才受到了傷害,舅舅和燕妃,就是證明!珠兒也是!”


    楚彥熙渾身如電擊一般得顫震,如夢方醒地抬起頭,眼中卻露出一絲疑惑來。這一串如炮連珠的話語,不亞於在楚彥熙頭上釋放數百個霹靂。


    “隻有朕,才能給珠兒幸福。誰也別想取代朕。”楚翊瑄冷冷地,如同下聖旨一般地說著,這一刻,他不是楚彥熙的侄兒,不是那個溫順的年輕斯文的愛人,而是大燮的第三任皇帝,整個華族的威嚴主君,“朕知道,珠兒進宮,是為了救你——可朕也會用事實證明,朕遠比你更愛她,也比你更適合她!”


    馥心全身一抖,猛地抬起頭看著楚翊瑄,她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那一刻她的血液都冰冷如凍結了上千年!


    他竟然知道!


    他竟然什麽都知道!


    更令馥心震驚的是,他既然什麽都知道,還會那般寵愛自己,把自己當天女一般的寵愛!給自己保護,給自己溫暖!


    “皇上……”馥心吃吃地開了口,“為什麽……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啊,琳兒,就因為我愛你啊……”楚翊瑄溫柔地迴望著她,“我什麽都知道……曉楓是我派出去的,她活著迴來,自然帶迴來很多有用的信息——琳兒,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做了,但我不後悔,我為了你,拿到了整個天下!現在,你看,我們是這個天下的主人!沒有什麽能阻礙我們在一起,不是嗎?你跟著我,一定比跟著十五叔幸福,不是嗎?”


    他張開了雙臂,像個癡兒一般笑著,並在地上慢慢地轉圈:“你看,琳兒,朕征服了所有人,征服了整個天下!你想要什麽,朕都能給你!”


    馥心忽然覺得麵前的皇帝真的很可怕,一方麵,他是君臨天下的鐵腕主君,殺人不眨眼,玩弄權術於股掌之間;另一方麵,他又是一個從來不曾長大的孩子——仿佛在他眼裏,所有的東西,不過是他喜歡的玩具,沒有任何人能奪走。


    任何他認為屬於他的東西,有人膽敢染指,他必定會露出猙獰如惡魔的麵孔,將對方撕得粉碎!


    如果我這個時候說,要跟王爺在一起,你一定會把我和王爺都殺掉吧……馥心這樣想著,不假思索地抬起頭:“冬哥哥,我要跟你在一起。如你所說,隻有你,才能給我幸福。”她臉上笑著,心裏卻在滴血。那一瞬她忽然覺得自己真殘忍——在王爺幾乎什麽都沒有的時候,還毅然決然地說離開他,跟他的仇敵說,隻有“你才能給我幸福。”


    可是王爺啊,我要不這麽說——我們……我們是不是都沒命了……況且,你我都不是隻有彼此了……我有了梓茂……我不能丟下我的孩子不管……


    楚彥熙笑得悲涼,看那眼神,像極了那些即將要被押解往刑場的綠林好漢。可他卻最終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衝著楚翊瑄悲哀的笑:“作為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皇上,我可以上戰場。隻是我有個要求。”


    “說吧,大戰在即,可以既要放膽,更要放言。”楚翊瑄知道他要求什麽,忽而笑了起來,“如果你說謝明韜的事,朕可以答應你,待你功成名就,朕給他自幼,隻是有一條——這是個危險的男人,朕不許他踏入中原一步。”


    楚彥熙長舒了一口氣,沉著臉單膝跪地道:“多謝皇上成全——不過,臣還有一個要求:若臣功成名就,請放臣和臣一家迴去雲州。”


    楚翊瑄沒想到他竟然提了一個這樣的要求——雲州的蠻荒之地,有什麽可以吸引他的嗎?還是……他忽然想到了楚彥熙曾經在他的郡王府下深挖洞廣積糧,搞了那樣大一個陰謀。難不成在雲州也……


    他本能的想要拒絕,卻不想楚彥熙冷冷說道:“因為,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女人了。我情願一生一世為大燮鎮守南疆,與琳若和柳芽兒,一輩子生活在雲州,逍遙快活一世。”


    他的話活像是鋒利的匕首,每一個字,都能反複刺穿馥心!她抬起頭,怔怔望著麵無表情的王爺,臉上再一次充滿了淚水。


    從來沒有過這樣叫人心碎的對視,那糾結在心底的靈魂之約,真的能這樣一刀兩斷?馥心想在說什麽,可是話到喉間,她又一次語塞了。


    楚翊瑄冷然一笑,從右手退下那枚象征著權力的戒指,替他緩緩帶上:“皇爺爺當年把這東西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總有一天,這把足以滅世的‘利器’,我用的著。”他忽又歎了口氣,好像自嘲似的說道,“可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會把這利器交給你,十五叔!”


    “來吧!帶著整個‘龍雀’出海吧!朕把他們交給了你,你就帶著他們,刺進焰族的心髒!把他們趕迴孽海的那一頭去吧!”楚翊瑄挺直了身子,傲然挺立猶如一尊玉像,“朕等你迴來!朕給你一道密旨,帶你擊敗焰族軍的時候,你便是平梁王!朕給你六王之首的地位!你的大兒子楚翊琰,朕還要給他星曜城公爵,讓你們在南疆永遠平安!”


    這一係列的封賞,足矣讓所有人心向往之,可是楚彥熙麵如死灰,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他隻是一個隔岸的觀火者。皇帝,王位,還有海外的焰族軍,都與他毫無關係。


    “謝主隆恩。”楚彥熙叩拜下去,聲音卻冷得像冰。


    “琳兒,我們……該走了。”楚翊瑄攬過一直在流淚的馥心,快步走出廟門。


    “十五叔,朕一直在想,你我若生在尋常人家,會怎麽樣呢?”


    沉重的大門在楚翊瑄和馥心身後合攏,一名孝陵衛將重鎖掛上。


    一切歸於昏暗。


    楚彥熙抬起臉,淚水已奪眶而出。


    珠兒……永別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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