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宸妃到了,眾嬪妃立時起身,在紅毯列隊兩行,各自跪地衝著緩緩進入的宸妃行禮道:“宸妃娘娘萬福聖安!”


    宸妃身穿著寶藍色的宮裝,馥心細細看了那花樣,竟是百鳥朝鳳的圖案。隻見那絲線細密,竟是用黃金抽成絲線粗細,再穿過細密的珍珠繡製而成。這件宮裝少說得有萬金之數才能做得出來。這宸妃出身宮女,雖說她的哥哥沈訶雖官拜大將軍,但到底也不過是個殺豬賣肉的屠夫……宮中俸祿就那麽些,她哪兒來得金銀做這些呢?


    來不及考慮更多,宸妃已經神氣活現地從跪地的眾宮嬪身邊輕輕掠過,拖著雍容華貴的衣衫,在她的席位落座。


    “今日是祭祖,你們一個個打扮得花裏胡哨的給誰看呐!?”宸妃這話說得倒像是自打臉,要說打扮得妖嬈無格,她宸妃當屬第一。她訓斥了幾句,才讓眾人起身。


    宸妃最先冷冷掃了馥心的打扮,見她並未半分出格,隻是略哼了一聲:“總是有些本宮不喜歡的人在麵前晃啊晃啊的……”說著,宸妃臉上出現了一份甜甜的笑意麵向付羽瑤,膩聲說道,“莊貴人,你說本宮身邊總是有些討人厭的人,該怎麽處置呢?”


    這倒是問的有些直白,竟不像是宸妃的性子。馥心知道她們三個在宸妃心中都算是“討人厭的人”,可她偏偏挑選了性子最好的付羽瑤問話。無非是柿子撿軟的捏。


    白曉媛身子不適,本想跟宸妃爭辯幾句,馥心卻淡然一笑。對宸妃道:“娘娘何出此言呢,早先皇上不是說過麽,其實人的好惡,跟好惡的那個人沒關係,無非是人心在作祟罷了。娘娘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嫻昭儀,你敢說娘娘自尋煩惱?是不是皇上給你寵愛過於多了,叫你連後宮位份高低都分不清了?”淑嬪遠沒有宸妃牙尖嘴利。但譏諷之語倒也分外刻薄,“娘娘現在攝後宮之事。你一個小小昭儀,也敢在娘娘麵前放肆?!”


    馥心雍容一笑,卻是答道:“嬪妾領罪。隻是,皇上昨夜才宿在嬪妾處。還敦敦教導嬪妾,要知道懂得後宮和睦——隻有後宮和睦,皇上在前朝才能安心處置朝政。想來宸妃娘娘一向深明大義,斷不會危害後宮和睦。”


    宸妃給她一噎,竟說不出話來。半晌,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冷笑道:“是了,還真不知後宮哪位這般能耐,昨夜皇上明明翻了燕選侍的牌子。竟能讓皇上大半夜的巴巴兒地跑去她那裏。不知是該說她有本事呢,還是燕選侍太沒出息了,竟連皇上都留不住——昨個兒可是小年夜呢!”


    偏偏因為此事宸妃還在爭風吃醋——昨個兒小年夜。大家都以為,皇上定然會翻皇後或者是宸妃的牌子,不想皇上竟翻了燕柔嘉的牌子,隻是,次日一早,大家都聽說了燕柔嘉竟沒留住皇上。楚翊瑄竟大晚上的跑去了馥心那裏!


    宸妃剛剛從雲彤那裏知道了情況。當下氣得跳腳恨不能親手捏死馥心。今天祭祖,宸妃故意找馥心的茬。不想馥心不慌不忙,竟不接招。


    宸妃還想說什麽,這時,風淩閣外鍾鼓齊鳴,已然有太監唱到眾嬪妃出門列隊。宸妃冷笑一聲,心道海馥心你給我等著,迴頭看本宮怎麽收拾你。


    嬪妃們由自己的貼身宮女扶著,一個個雍容起身,在風淩閣外列隊,等候皇帝的召喚前去祭祖。隻聽院牆之外有靜鞭在抽打,沒人敢再說一句話,連一聲咳嗽都不聞。


    陽光之下,這些嬪妃一個個光彩照人,香粉味各自不同,卻都是香氣撲鼻,相互一熏,竟讓人聞之欲醉。


    按著位份,馥心僅在淑嬪之下。她不願爭強好勝,隻是跟白曉媛付羽瑤列在一起。姐妹三個相互還有個照應。


    很快,傳令的太監印著眾嬪妃前往崇聖巷,眼見得往常空無一人寂靜無聲的崇聖巷如今一水兩排站著羽林軍,再往後的奉先殿遙遙望去站著一片朝廷大員,儼然被朝服的孔雀藍色和紅帽纓淹沒。


    馥心忽然覺得有一種被權力包圍的神聖感覺。那種感覺,直衝頭腦,然後彌漫全身。她隱隱開始理解,皇子們熱衷於爭強好勝爭權奪利的原因——這種被權力包圍的感覺既讓人覺得血脈賁張,又會讓人無比上癮……


    眾嬪妃一到,所有的文臣武將一起叩頭高唿千歲聖安,低頭在地不敢抬頭看她們其中的一個——這是對皇帝的女人該有的敬重。


    白曉媛一眼便看到了武將之中跪在最首位的父親白墨軒。她想到進宮以來的悲傷委屈,又眼看著父親對自己叩拜行禮,忽然百感交集,最終化為紛紛而來的悲傷痛苦。本是病著的白曉媛一瞬間便熱淚盈眶,差一點就哭起來了。


    皇帝和皇後就在最前麵,她不得不死死擰著手中的絹子,硬生生將眼淚憋了迴去。她迫切想要想起一些開心的事情衝淡這種難過到叫人絕望的感覺。可是一幕一幕出現在眼前的,都是宸妃淑嬪欺負自己,耍手段用心計害自己的事——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怎麽沒有的,自己是如何被她們合起夥來欺負的……


    “——帝王承天運,奉民意,一叩頭蒼天,願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內閣大臣付凝輝渾厚磁性的聲音傳來,原來這一次他奉命主持祭祖大典。作為曾經的帝師,這位大臣一直沉穩有禮,辦事滴水不漏,深得皇帝器重。


    付羽瑤臉上不露一點情感波瀾,可她時不時偷看父親,眼神中滿是對父親的思念。


    進宮以來從未再見父親,怎麽能不想家呢?她心中喟歎,隻是依著號令叩拜下去。


    楚翊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叩拜在錦墊上許久不起身。


    付凝輝隻得等著他的起身。


    隻聽楚翊瑄口中念念有詞,甚至連距離他最近的皇後都聽不清楚皇帝在說些什麽。過了很久,他才微微抬起頭,由著蘇瑾扶著起身,付凝輝才繼續號令下去,帝後嬪妃和文武百官才繼續叩拜著。


    馥心這般是第二次對著異族的祖先叩拜了——第一次是跟著王爺,那是寧妃懷孕……她不免覺得好笑,卻又想起了原純。她終於明白身處高位,深得寵愛為什麽還一直恨著皇帝楚淩曦,那是不管怎麽想要努力忘記,都會深深銘刻於心的仇恨。


    現在的她,也是一樣。不管楚翊瑄對她怎樣的好,他倆中間,總歸是隔著萬水千山,隔著國仇家恨,隔著她和王爺的感情……


    她心裏又是怎樣的恨過,痛過,糾結過……盡管這種恨已經快要把她從中撕裂了。可她忘不掉,怎麽樣也忘不掉。


    她俯身下去,繼續無聲地叩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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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祖活動一直持續到快中午。結束之前,帝後訓話的內容無非就是叫大臣忠義後宮和睦雲雲。


    一係列活動結束後,皇後邀了嬪妃們前往承乾宮小聚。白曉媛身子不適,便向皇後告了罪,先行迴去休息了。


    馥心其實也不想去。因為宸妃分明帶著一副打算攪局的麵孔帶著淑嬪等人神氣活現地往承乾宮去。


    承乾宮內布置一新,殿內已經備下了幾桌酒菜。剛過正午,嬪妃們都餓壞了,見著美食,不免心生了幾分動搖之意。連一向盛氣淩人的宸妃臉上也漸漸露出了幾分欣喜輕鬆之意。唯有元修容的麵容一直淡淡的。


    “諸位妹妹一定都餓壞了吧,都快請坐吧。本宮知道妹妹們此刻一定餓了,這便備下了酒席請妹妹們過來。”皇後語笑顏開,讓一眾嬪妃都落座。


    不會把我們喊過來,就是為了吃飯吧!馥心多少有些吃驚,不過還是聽了皇後之命,跟著嬪妃們落座。隨後,承乾宮的宮人們給嬪妃們端上杯碟碗筷,一席很快開了。


    馥心哪裏有胃口吃飯?同桌都是後宮位份較高的幾個女子,宸妃,還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淑嬪,一直冷笑著看馥心;元修容倒是含著幾分笑——但馥心覺得這個女人也不簡單,隻怕要比宸妃和淑嬪還要厲害。


    淑嬪先是十分客氣地給馥心夾菜道:“嫻妹妹快吃呀,怎麽這樣客氣,竟坐在這裏不動筷子呢?不過,日裏嫻妹妹常陪著皇上吃山珍海味,怕是吃不慣這些日常的飲食吧?唉,說到這兒姐姐可得托個大了,日常裏美食精美皇上的寵愛固然好,但做妹妹的也得節製不是麽?咱們這些做姐姐的,雖比不上妹妹錦衣玉食,倒也不是全然吃喝穿戴不起,而是多少有些顧著咱們皇家的體麵——再者也是顧忌著自己個兒的身子骨不是嗎?”


    淑嬪說了這麽一大通初初聽上去都是些廢話,但仔細一想,哪一條不是打算要坑死馥心?在座的除卻付羽瑤,哪一個不是爭強好勝的主兒?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打算激起眾人的嫉妒之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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