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羽瑤何等聰明,怎會不懂弦外之音?對於付羽瑤這等深諳世事的精明少女,說話自然不會點透,聽了紅蕊的話隻作微微一笑。轉而又道:“妹妹的茉莉花茶味道真是清新淡雅,就像妹妹的人一樣,清新素麗,淡雅馥鬱。”


    “姐姐謬讚了。”馥心說著,卻給一陣喧鬧打斷了,葉兒跑去門外看,少頃迴來報告說:“來了好些訓教嬤嬤呢!肯定是過去教白小主規矩呢!”


    付羽瑤這時卻絞著一條手帕,低聲道:“這般行事,弄得我們也跟著緊張起來——不知這是誰的規矩呢!”


    馥心給她一句醒著了神,亦是小聲道:“姐姐以為,這勞師動眾的,是有些人的主意?”


    “曉媛出身高貴,如今遍觀大燮,無人能出其父之右。她進宮,肯定對一些人是種威脅,起碼是潛在的威脅。”付羽瑤緩緩抬起臉,表情凝重地望著馥心,“不過在後宮,出身也不能代表什麽,可有些人偏偏就在意這個——景美蘭不就是例子麽?”


    想起景美蘭,馥心又覺一股股心寒,開口笑,那是怎樣的酷刑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再想就該睡不著覺了。她勉著心神,驅散這種不好的想法,轉而又壓低聲音道:“宸妃這麽做,有什麽好處麽?”


    “敲山震虎爾爾。”付羽瑤抿著茶微笑。


    真的隻是敲山震虎麽?馥心不以為宸妃行事會這般簡單,等待中天已然黑了下來,宵禁之後,由蘇瑾帶著三個太監,扛著以西疆絨毯裹身的白曉媛出門。淑女們均是羨慕,可想到皇宮的規矩大,整整折騰了一下午,不禁又有些惶恐——最是惶恐不過的,隻怕是白曉媛了吧!


    白曉媛被抬走。付羽瑤終於能迴房休息了,她帶著兩個陪嫁丫頭辭了馥心迴房。卻沒再多說什麽。馥心趕緊讓紅蕊送了出去。


    “小主,今天那付小主是什麽意思?總不至於是想讓你跟她聯手對付宸妃吧?”葉兒覺得很是奇怪,不由發問道。


    “以羽瑤的精明。恐怕不是想要以卵擊石。”馥心搖頭一笑,“付家雖是書香門第,也有內閣的地位,但對於風頭正勁的宸妃根本不夠看——宸妃犯不著這些小小的淑女一般見識。”


    葉兒點頭稱是。此刻紅蕊已然折身迴來,她手上拿著一隻精巧的紅絨盒子,遞給馥心小聲道:“付小主給的,奴婢實在推脫不過,隻得收下了。”


    馥心打開盒子,隻見裏麵是一支鑲有海寶藍的簪子。寶玉雕琢成西府海棠的花樣,想必配一襲素色宮裝實在相得益彰。馥心明白付羽瑤有心拉攏自己。可馥心自己卻無心跟付羽瑤一黨,宮中爭鬥甚是血腥,站錯隊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東西已經收下,斷沒有退迴去的道理,否則太過得罪人。馥心便吩咐紅蕊去找來一條瑪瑙手串,打算迴贈給付羽瑤。


    次日一早,皇帝的掌事太監蘇瑾過來淑女院宣旨,白曉媛晉封為選侍,賜封號“宜”,接出淑女院,入住鳳藻宮萱漓殿。


    除卻封號。一切都在馥心的預料當中,皇帝登極為帝,白墨軒功不可沒,若非此人一劍刺死了十皇子,隻怕楚翊瑄登極不會那般容易。現在楚彥燾楚彥熙兩個親王還在宗人府議罪,皇帝日後還得倚重白墨軒。自然不會虧待他的女兒。


    照這情況,曉媛一飛枝頭,隻是時間問題了。


    午後,內務府太監又來了,皇帝翻了付羽瑤的牌子。淑女們照例過去跟付羽瑤道喜。內務府照例循著昨個兒伺候白曉媛的那一套拿去照應付羽瑤。付羽瑤侍寢之後,被亦是晉為選侍,搬出淑女院亦是搬入了鳳藻宮。(詳見作品相關——後宮等級一覽)


    兩個朋友都先後離開,馥心雖不羨慕,卻多少有點寥落。去燕柔嘉處聊了一會兒,馥心覺得甚是困倦,便悄然辭別迴去睡下了。


    生病也不算件壞事,除了門庭冷落無聊些,馥心倒也既來則安,倒也耐得住寂寞。反正淑女院跟自己一樣無寵的淑女多得是。


    葉兒的性子好動,常常帶迴來一些宮裏的趣事,甚至哪個太妃丟了貓,哪個主子的宮人吃對食都從她口中傳進了馥心耳中。


    慕容雪瑗燕柔嘉等七名淑女在一個月中先後侍寢,接連搬出了淑女院——但宮中依舊是宸妃的天下,無人能分其寵愛半分。新晉的宮嬪最為得寵了除了出身高貴的白曉媛,其實竟是慕容雪瑗。這位性子潑辣驕縱的大小姐,竟蓋過了白帥女兒的風頭。


    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馥心的病全然好了起來。病雖好了,麻煩倒是接踵而至。因為入宮無寵,內務府那些宮人趨炎附勢,已然對馥心幾個淑女沒了好臉,明裏暗裏克扣她們的吃穿用度。馥心覺得不大妙,再這麽下去,別說救王爺了,就連自己都不妙了。可現下也沒什麽獲寵的好辦法,隻得靜靜在淑女院靜候佳音。


    內務府“翻牌子”的消息沒等來,等來的卻是慕容雪瑗。此女現已晉為貴人,還得了個“麗”的封號。眼見她耀武揚威帶著兩個陪嫁丫頭進了淑女院,執事的嬤嬤水蘭連忙跑去相迎:“喲!這不是麗貴人嗎?奴婢水蘭恭迎貴人!”


    “嬤嬤好生清閑,咱們便不必客氣了!”慕容雪瑗盈盈一笑。


    “貴人怎麽今日得空過來淑女院?這兒可比不上您的胤和宮寬敞呐!”水蘭一麵賠著笑臉,一麵心說道,虧得走運,之前沒得罪這位主子——這麗貴人如今得寵,我若曾經得罪了她,今天可不找倒黴麽!


    正想著,她趕忙招唿包括馥心在內的,依舊留在淑女院的淑女們出來迎接麗貴人。馥心跟著眾女跪地迎接,齊齊道:“恭迎麗貴人!”


    慕容雪瑗一眼便在眾女中瞥見馥心,見她跪的甚是恭敬,先是得意一笑,隨後屏退了眾淑女,隻留下馥心一人。


    馥心偷瞄對方一眼,隻見慕容雪瑗一頭烏發梳為芙蓉髻,斜插了一枚鑲翠玉的琵琶玉簪,發髻後垂下一條粉紅流蘇,倒是顯得她俏皮可愛。今日她穿了一件淺緋色的貢緞長裙,拖尾甚長,純白的抹胸繡著杏花天雨的花樣,正合這初春景致。隻是腳底滿是黃泥,不知從哪裏蹭來的。


    “馥心妹妹,做姐姐的先晉一步了。”慕容雪瑗逼近跪在地上的馥心,笑得如花一般,她繞著馥心走了兩圈,故意在她鋪展在身後的裙角衣角踩了幾腳,把腳底的泥都蹭到了上麵。


    馥心何曾不知這些小動作,當下卻也沒吭聲,隻是恭恭敬敬說道:“姐姐美貌,怕是叫皇上一見難忘,這才速速晉了貴人之位,拔了諸小主的頭籌。馥心在此恭喜貴人姐姐了。”


    “馥心妹妹的小嘴兒真是甜!叫人忍不住喜歡呢!”慕容雪瑗聽她有低頭之意,春風得意之中不免消了幾份對馥心的恨意,取了噴香撲鼻的帕子裝模作樣在前額沾了幾下,轉而擺了幾擺,笑道,“妹妹起來吧!”


    馥心隻覺得這帕子上的香味幾乎能讓她醉倒,聽見慕容雪瑗的話,還是起身低語一聲:“多謝姐姐!”她明知慕容雪瑗在給她臉色看,卻也不生氣,隻是微微含著笑垂手在一側。


    “今兒過來也沒什麽事,隻是念起住過的房間,想要過來看一看,妹妹可否作陪?”慕容雪瑗向著馥心伸出一手,隻見那纖纖指尖留著水蔥一般的指甲,其上蔻丹明媚,光澤甚是豔豔。


    馥心勉強迎著她能熏醉人的香風,攙扶她在淑女院四下轉。慕容雪瑗口中滿是對皇帝的傾慕,對新承恩澤的感念,似是希望馥心來羨慕她,甚至是嫉妒她。


    可是馥心竟毫不在意,神色格外平莫淡然。這可不是慕容雪瑗想要的,跑來炫耀,無非是想要看著馥心的豔羨,如今她竟絲毫不在意,叫慕容雪瑗格外不悅。


    水蘭嬤嬤和紅蕊悄然跟在她倆後麵,尤其是紅蕊,真是心驚膽戰到了極點——慕容雪瑗跟馥心的生活軌跡其實毫無交集,無非在慕容府借住的時候鬥過幾句嘴,實在算不上有什麽仇恨。可慕容雪瑗得寵之後,偏偏便把馥心當做第一個找麻煩的對象,仿佛是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紅蕊也不知慕容雪瑗對馥心哪裏來了這麽大的恨意!


    “馥心妹妹,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慕容雪瑗忽然在百轉石橋上停住了腳步,她托著馥心的手肘,語氣喟然酸楚,“曾經有個女孩兒,他父親是滄州知府,母親是正室夫人。後來,女孩兒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女孩兒一直養在滄州的棲霞寺,直到十四歲的時候,他父親入了內閣,她被接迴了長安……”


    馥心明白,這是慕容雪瑗自己的故事,隻是馥心百般難忖,她慕容雪瑗何等驕傲,為何提起這不堪而傷痛的往事。她想了想,還是說道:“貴人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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