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烈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倆身後,拋出一塊鮮豔的物事,是一塊包著帕子的石塊。而那條巨蛇瞬間將注意力投向那塊彩色的物事,就聽刷一聲撲咬過去。雲烈提刀飛身而上,一刀便斬下了蛇頭。眼見得蛇血噴濺,蛇身扭動如電擊一般,雲烈再次手起刀落,蛇身被斬為數截。


    這一係列的動作兔起鶻落,叫人看得眼花繚亂。適才雲烈聽見了動靜,急急趕來,沒來得及披他那件從不離身的,一直遮到腳踝的黑色大鬥篷。


    楚彥熙和謝孤鴻吃驚地發現,雲烈*的背身遍布複雜的刺青,一直由後背蔓延,並沿著脖頸盤旋到頜下。楚彥熙揉了揉眼睛,借著營火才勉強看清,這是一幅複雜的畫麵,一條吐信張口吐牙的巨蛇正在中央,它生了蝙蝠一般的六翼巨翅,頭頂曼陀羅,身纏烈火紋。蛇身被數不清的猙獰冤魂團團捧出,讓人看一眼便心驚膽戰。


    楚彥熙轉頭看謝孤鴻,這位朋友同樣被這身刺青驚得呆住。最早認識雲烈的時候,隻能看見他脖頸之處遍布刺青,可任誰也沒有想到雲烈身上竟有如此繁複的刺青。


    媽的怪不得這家夥每天不嫌熱,連睡覺都披著大鬥篷。謝孤鴻格外不悅,可轉念一想雲烈怕是有什麽古怪的身世,這才隱瞞著。


    “洗個澡也不讓人安生。”雲烈甩了甩大刀上麵的蛇血嘟囔了一句,然後轉身罵值夜的兩人道,“你倆也是,蛇過來了也不說打,咬著人怎麽辦?你倆值夜就是看風景聊大天麽?”


    謝孤鴻不服氣,迴罵道:“你嘴那麽貴,來的路上也不跟我們說雲州有這麽大的蛇。我們中原人哪裏見過這等兇獸?”


    “一條蛇就能嚇破你們膽,還走什麽雲州呢?後麵嚇人的東西多了去了。”雲烈並不示弱。不過他也沒再說什麽,迴到帳篷繼續清洗自己身上的爛泥髒水。他換了衣服把童天予叫醒。衝楚謝二人道,“你倆快去睡吧,我跟童老板值夜。”


    謝孤鴻不領情,哼了一聲進帳篷睡覺。楚彥熙叮囑了幾句二人小心。也進帳篷去了。童天予哈欠連天,坐在雨棚下的枯木上以手支頤睡覺,一臉被攪了美夢的氣憤,要知道,咱們童老板的最大的興趣便是睡覺。


    “醒醒,別睡了!”雲烈連連給了童天予幾拳,“哎,我說你們七爺跟他們王爺都喜歡珠兒丫頭,會不會打起來?”


    “我說你怎麽那麽煩?一個大男人,管這麽多幹嘛?”童天予最煩這等背後議論人的八婆作風。當下剜了雲烈一眼道,“管那麽多你不嫌煩?”


    “德行樣。”雲烈撇嘴,“睡吧,你這個大懶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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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人們欣喜地發現。連綿的無休的雨竟停了。萬道金光從密林中的樹葉縫隙透射而下,所有過雨的植被顯得晶瑩可愛。之前這片密林的樹木遮天蔽日,樹葉把一寸天空都拒絕在叢林之外,無論站在什麽地方努力張望,都無法知道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晚上。但今日陽光晴好,稀稀疏疏的陽光打在身上甚至有一絲溫暖之意。


    天氣晴朗是最好的兆頭,比之稀稀落落的雨天。晴天行路相對輕鬆,且不易迷路。雲烈告訴大家,出了這片林子就是他的家鄉快水寨。寨裏的巫民一部分是雲州土著,還有一部分是當年楚彥熙滅六國時逃進雲州的南越或者宛城人。寨子也就相對開化些,吃穿相對於雲州深處更接近南方。行商們最喜歡跟快水寨的居民打交道。


    “不是昨天那條蛇給了我個下馬威,我幾乎要把雲州當成世外仙境了。”謝孤鴻不肯還劍入鞘。一直提在手中防身,那把花紋繁複富麗的寶劍在星星點點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你這好大一片樹林,放眼全帝國,還有這麽綠意蔥蘢的地方了麽?唿吸都涼涼的!”


    “蛇?昨天哪裏有蛇?”葉兒聽到蛇這個字。頭皮就發炸,一下子扭過頭問謝孤鴻,“謝大哥可不興嚇人!”


    “告訴你,比你腰還粗呢!”雲烈專門嚇唬她,壞壞笑著說道,“就你這瘦小丫頭,那蛇一口就把你活吞下去了!你進了她肚子還是活著的,能看見肚裏的東西——若是個母蛇你便慘了。要知道雲州的蛇都是胎生的,母蛇肚子裏都是小蛇,嘿嘿,你被吞進肚子裏,母蛇肚裏那堆小蛇就把你一口一口咬著吃光光了!”


    “啊!”葉兒嚇得尖叫一聲,抱著身邊的珠兒把頭埋進去。


    “雲大哥,你幹嘛嚇唬葉兒啊!不知道葉兒膽小麽!”珠兒不滿意了,大聲為小姐妹打抱不平道。


    雲烈放肆地哈哈大笑,聲音很是爽朗,見女人們都瞪著眼睛驚恐地看他,更加因自己的惡作劇得意。


    “作弄人很好玩啊!”燕琳若瞪了向導一眼,美美睡了一夜,她幾乎又要恢複帝國公主的高傲作風了。


    “開個玩笑,不必當真的。”見雲烈瞪眼睛,楚彥熙馬上出言調停,“琳若,紅蕊怎麽樣?”


    “血止住了,但還是昏昏沉沉的。”燕琳若低聲迴答。紅蕊被刺客的飛矢所傷,雖未傷及要害,但終究流血甚多。她沒法走路,由小福跟高望舒輪流拿小車推著。


    楚彥熙歎了口氣,轉過臉看著隊伍最後的車子上麵平躺著的女人。殿後的寧嵐注意到王爺關切的眼光,迴了他一個“請放心”的眼神。他轉眼又看另一邊,言子文扶著柳纖惠,這位“原側夫人”傷得其實也不輕,從她走路就能看出來,甚是艱難。楚彥熙不願丟下她,決心還是帶著她。隻是此女的身份尷尬,說是婢女也不是,說是楚彥熙的女人也不能是。


    暫且就這樣帶著她吧,等到了臥雲山再說吧。楚彥熙不願再費腦子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畢竟太子跟楚翊瑄在身後逼得那樣緊,他已經分不出心來考慮其他事了。


    腳下忽然一絆,珠兒差點摔倒,謝孤鴻跟他竟同時出手相扶。


    “喲嗬,要不要這麽緊張?”童天予轉過臉挖苦道,“天底下最可怕的敵人,莫過於情敵嘍!”


    “不說話能憋死你嗎?”謝孤鴻臉紅,大聲迴敬著童年的好友,隨之跟燙著似的收迴手。他看著楚彥熙跟珠兒相對凝眸,心下還是不免喟歎。


    燕琳若和葉兒皆是心底微酸,但她們都沒有說話。


    天公作美,又有雲烈這個當地人的帶路,楚彥熙一行很快把這片密林甩到了後麵。經過一段及膝的草坡,他們驚喜地看到了城寨。這裏比林子裏幹燥,又得河水之利,土地肥沃,很適合種植農作物,於是這片穀地形成了一座不小的城寨。


    經過黑水澤跟密不透風的樹林子,能再看見有人的寨子,人們很是開心。沒等雲烈帶路,性子急的童天予已經飛奔了過去。寨子裏的房子都是竹子製成的,架空三尺多高,能防潮防蟲蛇。珠兒從來沒見過這種建築,覺得很是新奇。


    “真好玩,這是什麽房子?”葉兒一臉好奇地發問。


    雲烈還沒迴答她,就見一群小孩從寨子裏衝出來,烏泱泱的一片,穿什麽衣服的都有,他們各自執著小竹竿小馬棒之類的武器高笑著就圍攻過來。跑在最前麵的童天予首當其中遭難,被這些小孩子亂棍打得又跑了迴來。


    “喂!告訴你們不要再打我了啊!小心我還手,把你們一個個打得見正骨大夫!”童天予毛了,劍在鞘中一個橫掃把這些小孩統統掀翻在地,沒有傷他們的意思。見幾個膽小的小孩撇嘴委屈,他叉著腰耀武揚威地喊,“怎麽樣?怕了吧?”


    “你有點同情心行不行,他們在歡迎你,你居然打他們?”雲烈大為震怒,萬分心疼地扶這些小孩子。


    “什麽?歡迎?”童天予臉上一僵,笑容好像被曬幹在了臉上。


    人們也是麵麵相覷,從沒聽說過讓小孩子拿小棍打人來歡迎的,這算是哪門子的風俗習慣?


    正在這時,村寨裏忽顫顫巍巍走來一名老者,耄耋之年的他胡子頭發已全發白,隻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還閃耀著智慧的光芒。他穿著一件粗布砍袖上衣,露出來的左臂紋著一條青色的小蛇。紋飾並不精美,乍一看還以為是一條烏青的爬蟲。


    他由一名冷淡蒼白的少年摻扶著,楚彥熙一行跟孩子們走來。孩子們一見到他,稚氣的小臉上紛紛出現一抹敬意道:“長老!”


    “啊,雲烈,你迴來了?”被人們稱為長老的老人張開雙臂,熱情地擁抱雲烈。雲烈亦是歡欣愉悅地迴抱著老者,兩人很是親密的樣子。


    那名冷淡蒼白的少年露出了笑臉,在老者之後擁抱雲烈,說著一些叫人聽不懂的語言,大概是雲州的巫民的語言。


    “王爺,這是快水寨的長老雲楓——雲州的原著名都姓雲。”怕楚彥熙等人不明白,雲烈又補了一句,然後給雲楓介紹道,“長老,這是我新認識的好朋友,大燮的寧郡王楚彥熙。”對於蠻荒未開的雲州,沒有什麽比好朋友更好的定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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