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失火了。為了拉這批酒,楚彥熙打算雇一個南越人的騾馬商隊,把自己的家眷混進去扮成商隊——可計劃還沒付諸行動,就出了事。


    楚彥熙聽到了言子文的聲音,抓過床頭的衣衫披上,紅蕊在他身後跟著坐起,亦是趕緊穿衣。她靜悄悄地跟著楚彥熙一同起身,輕輕地動手將他散亂的頭發束好。


    “你呆在房裏,先睡吧,沒事!”楚彥熙說是安慰紅蕊,其實是安慰自己——無巧不巧今天剛進了客棧就會失火,而且偏偏失火的是自家的貨,怎麽想都生疑。他拉開門栓,見謝孤鴻寧嵐正在門口等他,輕聲問道:“怎麽迴事?”


    “失火了,當家的。”寧嵐陰沉著臉說了一句沒用的話。


    “我剛才看過了,是後院咱家的庫先著起來的。他媽的真夠狠,一把火全給燒了,傾城魂勁兒大,不到片刻便把後院牽五掛四的燒了個一塌糊塗。”謝孤鴻換了一副嚴陣以待的表情,讓背後議論他沒正形兒的寧嵐言子文很是吃驚,“還好離河不遠,這裏的掌櫃帶著幾個夥計很快滅了火。不然,波及了這邊便麻煩了!”


    “走,去看看!”楚彥熙聽畢,拉緊了外衣喚男人們下樓。


    “喂,沒必要都過去,”謝孤鴻顯然有高見,“當家的,就咱倆去就行了。老話說的趁火打劫,咱們都走了,女眷們怎麽辦?還是不要傾巢而出吧!”


    楚彥熙沒想這麽多,聽到這話立時點頭道:“好,就你我去!”說著,兩個男人並肩同行,立時到了後院。這裏已圍了不少人,有客棧的夥計,投宿的行商,還有左右的鄰居。幾個行商臉黑如鍋底——自己的貨被燒成白地,隻怕要賠大錢了。


    “他媽的,什麽人做的!老子抓住他,必得殺了他全家!”一個行商惡狠狠地說道,“老子這下可要血本無歸了!”


    實話說,楚彥熙也想罵人,可他生於大燮王族,長在皇室,可謂之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哪裏會說這些鄉野粗話?即便北伐極北,跟一些兵油子泡在一塊,也沒今兒聽到的粗話多。光站在這裏聽著就覺得夠刺耳了,更別提讓他罵出來了。


    謝孤鴻虛拳頂著嘴佯咳一聲,張嘴便罵,其髒話之難聽,粗話之庸俗,叫楚彥熙聽了連連皺眉。連幾個罵得粗狠的行商都轉過臉,異樣地看著這個奇人。


    “媽的,以為我們當家的不會罵人嗎!”謝孤鴻衝著楚彥熙擠眉弄眼,而後又與他耳語道,“貨被燒了,麻煩王爺您也說幾句粗話,不然太假了!”


    可我不會說粗話啊!楚彥熙隻覺強人所難,但還是清了清嗓子,照貓畫虎地學著謝孤鴻的樣罵了幾句粗話。隻是畢竟不大像樣,頗有些裝模作樣的嫌疑。


    謝孤鴻心下苦笑,卻也沒再說什麽。他躡手躡腳活似個夜賊一般走進這遍地狼藉,蹙眉查看。許久,他歎了口氣轉身迴來,衝楚彥熙道:“肯定是故意放火的。當家的,後院比咱住的地方還潮,你看牆皮都掉下來一大塊,不是有人刻意放火,怎麽會燒著的?”這倒是印證了剛才那個行商的話。


    這句話出口,周圍的行商又罵成了一片,都說這個縱火的罪該萬死,有幾個不厚道的還問候起了對方的女眷。楚彥熙黑著臉不說話,搖了搖頭招唿謝孤鴻迴去。


    進門之後便遇上了寧嵐和言子文,他倆抱著手肘正候著,見楚彥熙和謝孤鴻迴來了,迎上去便問:“怎麽樣?”


    “燒了個一幹二淨。”謝孤鴻先是迴了一句,隨後眼神淩厲地掃過四下,將聲音壓到了最低,“可能不大妙,我們被發現了。”


    “也許是有內奸?”寧嵐哭喪的臉忽然說了一句話,叫其餘三個男人臉色頓時一變。楚彥熙刷地一下把臉轉過去,死死盯著毫無表情的部下,許久,楚彥熙長歎一口氣,低聲道:“你是對的。其實,我早就懷疑了。”


    “會是誰呢?”言子文喃喃著,冷冷掃過幾人,謝孤鴻第一個擺手道:“賊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怎麽可能是我!”


    “我也沒說是你,幹嘛這麽急著辨白,”言子文白了他一眼,說道,“要不是你多事買這麽多酒,也許不會驚動刺客!”


    謝孤鴻登時毛了,立刻眼睛瞪得比牛大,他剛要迴嘴,楚彥熙便冷冷開口調停道:“不會是謝少俠。今兒買酒,也是我的意思。”言子文一聽此話,不再吭聲了。楚彥熙又道:“相反的,我以為,嫌疑最輕的就是謝少俠。子文和寧嵐也不可能。珠兒也不可能……”


    “珠兒很可能。”寧嵐忽然打斷了楚彥熙的話,“主子您忘了?她可受過賞!”


    楚彥熙一怔,想起那次楚翊?入府,竟賞了見過一麵的珠兒。可是,讓他奇怪的是,若珠兒是內奸,她又為什麽會告訴自己楚翊?跑去冰室是她帶的路?這說不通啊……還有,如果珠兒真的是內奸,下毒的那次,她並不在府裏,完全可以溜之大吉,她還巴巴跑迴府裏救自己的命!


    楚彥熙不禁想起珠兒入府之後的樁樁件件,她一直真誠待人,任何人交代的事情,她都會努力去做。她一直努力地保護寧妃,保護柳纖惠,盡管把她自己都弄得遍體鱗傷……


    謝孤鴻看他臉色陰晴不定,轉而笑道:“那丫頭不可能,我給她擔保!若她是內奸,我這雙招子就算廢了。”


    “都別瞎猜了,毫無用處。”楚彥熙故作輕鬆地說道,“都迴去休息吧。”


    “你們都睡吧,今兒我喝多了,正好想吹吹冷風,”謝孤鴻自告奮勇道,“我來值夜。”


    男人們相顧頷首,便各自迴了房間。楚彥熙迴房之後,無言地搭上門栓,紅蕊披著被子從床上坐起,輕聲道:“王爺,您迴來了?可曾有事?奴婢聽到外麵亂哄哄的……”


    楚彥熙脫掉了外衣坐在她身邊:“別怕,隻是後院失了火。現在沒事了。”


    “失火?那,那咱的酒沒事吧!”紅蕊還是不放心,情急之下伸出手抱住他的臂彎,被子一下子從她肩上脫落,露出她貼身穿的一件青白色的抹胸。


    楚彥熙不語,抬起手輕撫她光潔的身子,淺嗅她玉頸的清香。他緩緩將她放平,貼著她的臉親吻……


    謝孤鴻冷冷地抱劍在客棧梭巡,仔細地尋找蛛絲馬跡。他剛才看過,雖然人們為了滅火,把個火場踩得好似一群水牛路過,但謝孤鴻還是從這些痕跡之中尋到了一些端倪。宛城多雨濕潤,泥土總是黏黏軟軟的,地上有一串古怪的足印,那是一個很輕的步子,顯然,沒個十幾年輕功不會有那樣輕的腳步——而從大小來看,隻怕是個女人的腳印。


    他行至客棧二樓的角落,從側窗一躍而起翻上了屋頂。夜已深沉,將整個小鎮籠罩在清白的水霧之中。除卻幾家酒坊在徹夜釀酒,已看不見任何燈光。


    謝孤鴻的唇間吐露出一絲不羈而嘲弄的微笑,腳下微微用力,忽踢出一塊瓦片!隻聽一聲悶響,瓦片裂成無數碎片,像是憑空降下的沙雨。


    “功夫不錯,是哪裏的高手?”謝孤鴻衝著對麵落地的消瘦身影抱拳,做了個江湖人的手勢,“請了,在下謝孤鴻,師承行空劍派劍神宗。敢問這位女俠?”


    來人一襲夜行衣,頭戴烏紗把整個臉都罩住了。剪裁合體的黑衣顯得她凹凸有致,謝孤鴻忍不住吹了吹口哨:“哇啊!”


    黑衣女不理他的輕浮,而是冷冷說著,聲音聽起來頗為悅耳,像是京劇裏的青衣:“怎麽?你是劍神宗門下?聖童龍飛真是你什麽人?”


    “喲?我還不知道他老人家如此大名鼎鼎,連美女你也知道啊?”謝孤鴻索性跟她東拉西扯起來,“嘖嘖……當時他教我功夫的時候,我還不覺得!我說,美女,剛才看你的輕功似乎跟衝霄派頗有淵源,是嗎?”


    黑衣女一怔,退開一步道:“想不到你這賊小子,倒還見多識廣!”


    “咳咳……在下喜歡遊曆名山大川,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打抱不平,喂,我說!”謝孤鴻抱著手肘忽然衝著黑衣女的身後朗聲道,“我說寧嵐老兄,你不覺得你很不厚道嗎?上來這麽半天,隨便揮出一掌就能把這倒黴女娃撂倒了交給咱們當家的,你居然一直在那裏看!”


    黑衣女抽了一口冷氣,猛地迴轉過身,隻見寧嵐哭喪的臉極為陰沉,遠勝於即將過雨的夜空。


    隆隆的悶雷聲已然從遠遠的山黛傳來,黑衣女又是退開一步,已將手摸向腰間。


    “謝大俠一向眼高於頂,什麽時候要人幫忙了。”寧嵐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語氣,“您一個人不就結了?”


    謝孤鴻呲牙一笑:“你要真的那麽不放心我,大半夜的幹嘛不睡覺,還巴巴跑上來?明明擔心著人家還要死鴨子嘴硬!”最後一句話他故意捏細了嗓子說的拿腔拿調,仿佛是某個婦人在嗔怪相好的怎麽這時間才來?


    寧嵐橫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黑衣女大光其火,覺得這兩個年輕人在耍她。正要發作,一股帶著潮味的風平地而起,將三人的頭發衣衫揚起,謝孤鴻逼近一步,懶散地笑道:“這位美女,我勸你還是斷了要治我倆的念頭,快快繳械投降,與我去見過我們當家的。就憑你的功夫,別說寧大哥,就是我,也足夠活捉了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傾城婢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賀蘭櫻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賀蘭櫻澈並收藏傾城婢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