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啊,」銀時啃了一口飯糰,腮幫子像是花粟鼠一樣微微鼓起,聲音也含糊不清起來,「所以加油吧,少女,青春隻有一次啊。」


    才不想被正值青春期的傢夥說啊喂喂喂——本來是想這麽反駁的。


    「……也罷,」白色的衣衫幾乎完全被染成了血色,在漸起的夜風中拂動,鶴子望著銀時一人獨坐於山坡上,背影染上夕陽最後的餘暉,「隨你吧。我就先迴去了。放哨時記得不要睡過去了啊。」


    她收迴視線,將被風吹亂的碎發挽迴耳後,轉過身,背對晚霞步步朝營地走去。


    「……喂,你的飯糰不要了嗎?」


    背後驀地傳來銀時有些漫不經心的聲音。


    「就當做是你值班辛苦的慰問品好了。」明知對方看不到,她還是揮揮手。


    「喂喂喂,當真?」銀時的聲音低了下去,「……到底怎麽了?」


    夜色如潑墨,沿著天空的四角流淌下來。


    「……沒什麽,」鶴子仰起頭,笑了笑:「隻是太硌人了,咬不動啊。」


    ——痛了,就冷靜下來了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1月19日開學


    等你們放假了,我就又迴到知識的海洋了_(:3」∠)_


    開學前會有一更嗯


    ☆、理智和情感難以如一


    ——出征前夜,她在光影明滅的篝火旁枕著海聲而眠,半醉半醒間,忽的就夢到了過去。


    熱鬧的人聲逐漸遠去,黑暗的水聲瀰漫過岸,模糊了現實與過往的邊緣。空無一人的夢境裏,她清醒地看著過去的虛像自記憶的深淵中浮現而出。


    ——是多年前的夏日祭。


    外麵的街道上花燈璀璨,人群如遊魚,熙熙攘攘地笑鬧著前行。


    傳統的舞樂悠揚,歡快的鼓點在昏暗雜亂的小巷裏卻有些聽不真切,唯餘低沉的隆隆震動。


    「啪嗒。」猩紅的血珠沿著刀尖滾落。


    任務目標的心髒最後猛地抽搐了幾下,沒了聲息。她拔出刀,後退幾步,成年男人的屍身失去了著力點,隨著一聲悶響噗通墜地。


    揚起的灰塵吹散,聚攏,又悠悠地覆迴地麵。


    不遠處忽的傳來興奮的笑聲,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小鬼,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似的,吵吵鬧鬧地和同伴從巷口奔過,腳步聲又雜又亂。


    「……」


    ——若是被看到了,就必須處理掉才行。


    無光的小巷,黑暗的水從屍體下汩汩湧出,很快便在腳邊凝成了小小的湖泊。夏季悶熱的空氣中,腥味粘稠。高高的屋簷上,似是落著一隻影子。


    沒有等到指示,她靜待片刻,滑刀入鞘。


    ——屍體應該明天早上就會被發現了吧。


    她轉過身。


    ——啊,有點餓了。好想吃饅頭。


    剛往前踏出一步,咻咻的長嘯忽然劃過夜空。她下意識地抬起頭。


    恍若千樹花開,又好似萬道流光,絢麗斑斕的煙火在那一剎那倏然綻放,猝不及防地闖入眼瞳,極短暫地照亮了巷子裏的黑暗。


    夜空潔白如雪。


    遙遠到此生都無法觸及。


    *


    除了繃帶和傷藥,赤槿又給她送來了奇怪的瀉藥甚至是蒙汗藥。


    ——請安心使用。字跡娟秀的紙條如此寫道。


    ……怎麽可能安心使用啊喂。怎麽可能安心給對方下藥啊喂喂喂。要是鬼兵隊總督拉虛脫了因此耽誤戰機誰付得起這個責任啊。就算拉一百個銀時頂缸都不成啊口胡。


    坐在自己的營帳內,鶴子抽了抽嘴角,將赤槿沉重過頭的好心放到一旁。


    最近戰事吃緊,醫療隊人滿為患。隻要不是嚴重到必須動刀的傷勢,她都選擇了自己包紮。


    夜色沉靜,帳內燭光輕搖。她脫下染滿血汙的隊服,原本柔軟舒適的料子在泥裏血裏都滾了一圈,此刻拎在手裏有些發沉,而且硬邦邦的。


    最後的一層裏衣也從肩頭滑落,鶴子微微迴頭,鏡麵中映出的背影遍布傷痕,深淺不一,既有已癒合成淺淺肉色的舊傷,也有這次戰役新添的口子,血色鮮紅,後腰處的狹長刀傷已經有點化膿。


    還好,傷勢不重。她微微鬆了口氣。


    處理完傷口,背上又新添了幾圈繃帶。


    有些乏了,她拾起一旁的裏衣剛打算披上,動作卻在不經意間瞥到了鏡中的景色時,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燭光暖黃,視線沿著背脊向下,左蝴蝶骨處赫然有一道傷疤,年頭久得都有些淡了,細看之下卻仍觸目驚心,仿佛血肉曾被人生生用刀剜去一般,重新長出來的皮膚和周圍相比顏色有些不自然。


    明明連當初的心情都記不清楚了,但那錐心剜骨幾乎要貫穿胸肺的劇痛,哪怕經過時光的稀釋,至今迴憶起來也會下意識地脊背生寒。


    ——痛楚既是昭明危險的警告,也是生存必備的保護機製。


    ——學會握刀之後,一旦投入實戰,切身入骨的疼痛才是最好的老師:錯誤的動作,錯誤的時機,錯誤的判斷,錯誤的仁慈,隻有吃過苦果,嚐盡痛楚,才能學會避免再犯,一點一點地以疼痛磨去多餘的部分,使技藝臻至完美。


    ——對於她來說,疼痛是最嚴厲的警鍾,也是最有效的製止手腕。


    沉默片刻,鶴子移迴目光,裏衣悉索著覆上肩頭,遮住了肩胛骨處的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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