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劍門分三宗,為“兵字宗”,“惑字宗”,“解字宗”。


    自寒露山山脊上林林總總的弟子居處,行至山頂,再過演武場與一密林,可見浣劍宗三殿,最前頭是“兵字宗”宗主,浣劍門掌門所居的“清欲殿”,殿前平地插著萬劍,聚在兩邊,中間留了一道狹窄的通路。


    陸繭便跪在這道通路上,已經跪了一天一夜。


    此時,清欲殿的大門開了一道縫隙,陳棲從裏走出,朝跪著的陸繭走來。


    走到麵前,見陸繭臉色蒼白,雙唇失色,陳棲眼神裏閃過一絲心疼。


    想起這次下山任務失敗大多數原因來自自己,陳棲麵目低垂,羞愧道:“師姐,對不起。”


    “不必抱歉,這次下山我本就是負責人,又是我中了那邪魔的調虎離山之計,我受罰本就應該。”陸繭並不抬頭,平靜迴道。


    陳棲咬了咬唇,沉默了一會,開口問道:“師姐,為何不把從沈家村抓的那個少年交出去,那少年渾身血氣翻騰,也可算妖邪......”


    “你將他的事告訴掌教了?”陸繭忽然抬頭與陳棲對視,雙眸間燃起一股怒氣。


    “沒有,師姐不想,我當然不會逆著你的意思。”


    “沒有就好。”陸繭眼中怒氣消散,重又低頭,語氣也恢複平常,“師弟,既然長老和掌門已經問完話了,你就迴去修煉吧。”


    陳棲歎了口氣,從她身邊走過,往住處去,錯身而過時,陸繭輕聲說道:“師弟,他僅僅是個孩子。”


    陳棲身形一滯,並不作答,隨後穿過劍林,往山脊處走了。


    陸繭繼續跪著,之後也無人再來看她,直到又跪倒了晚上,清欲殿的殿門才再次拉開,一位著素白長衫的中年女子從殿內走出,到了陸繭近前,伸手扶起了她。


    接著,中年女子走到一邊,攙扶著陸繭,防著她因雙腿麻木而癱倒在地;她看著陸繭憔悴虛弱的麵色,水汽漸漸濕潤眼角,輕聲道:“苦了你了,孩子。”


    陸繭偏頭看她,露出一抹微笑,寬慰道:“我沒事的。不過師母,您怎麽來了?”


    聽聞此言,中年女子目光有些閃躲,沉默片刻,嘴角才露出一抹勉強的笑意,故作平靜道:“掌門找我商量一些事。”


    “掌門能找您商量什麽?自從師父逝世後,我們‘解字宗’就衰弱了,掌門議事也從來不叫您。”


    “掌門讓你進去,你自己問他吧,我不想說。”中年女子聲音有些哀切,更有一絲憤懣,偏過腦袋。


    一聲輕歎傳入陸繭耳中。難道與我有關?陸繭心中奇怪,但見師娘明顯不想告知,便不再追問,被她攙著走進了清欲殿。


    殿內,左右各擺著四台青銅燈柱,皆燃橙火,一條暗紅金邊地毯直鋪向殿內,“兵”,“惑”兩宗各長老盡皆坐在兩邊,轉頭看他,而最裏頭的青檀木座椅前,一位白發婆娑的清瘦老者披著製式長袍,負手而立,抬頭看牆上掛的一幅青山綠水畫。


    “掌門。”陸繭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抱拳行禮。


    “跪了這麽久,可得了教訓?”那老者緩聲道,轉過身,溝壑遍布的蒼老麵孔正對陸繭垂落的發絲。


    “陸繭行事莽撞,粗心大意,讓那邪魔逃脫,還害得陳師弟受傷,掌門讓我跪多久都是應該的。”


    “很好,還算自知。”老者點了點頭,“既然知道教訓,懲罰就此打住,迴去調養幾日,五天後宗門比鬥就要開始了。”


    “是,多謝掌門關心。”陸繭應道。接著,她低頭起身,便要轉身離開,剛邁一步,就被掌門喝住。


    “慢著,我有說過你可以走了麽?”


    “不知掌門還有何事?”陸繭迴身抱拳。


    “何事?”掌門重複一句,緩步踱到陸繭麵前。


    “你可知,你師娘跟我打過一個賭。”


    陸繭一愣,抬頭看向師娘方向,卻見她臉向一邊,避開了自己的探詢神色;而兩邊坐著的長老臉上皆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複雜。


    “怎麽,你不信我?”掌門聲音發冷,話語間帶著幾絲火氣。


    “不敢,請問掌門,賭約內容為何?”陸繭搖頭,低頭詢問。


    “這是你師父死後我與你師娘定的賭約,我們兩人約定,從那時起一直到今年的宗門比鬥前,隻要你殺夠五十個邪魔,我便永久保留‘解字門’,你說,你殺了幾個了?”


    “四十八個。”不需陸繭迴答,一邊一位長老已經替她說了,聽聲音,是“兵字宗”的黎英長老。


    陸繭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她有些嘶啞地問道:“若是......做不到呢?”


    “那這次宗門比鬥的勝者便可娶你為妻。”掌門的這句話終於讓她的心落進了穀底。


    她終於明白了師娘為何歎息,而這些長老又為何露出此般神情。原來,從她失敗的那一刻起,結局就注定了。


    陸繭腳跟一軟,往身後退了一步,抬頭,目光裏悲傷如水:“掌門,為何?”


    “修行界弱肉強食,你既然失敗了,那就應該坦然麵對這一切,‘解字宗’現在凋零,而你已經證明自己並沒有能力擔負起它,那它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為何?”陸繭隻是重複。


    “沒有為什麽,這是掌門口諭,你隻有接受,三天之後,來清欲殿抽簽,現在你可以走了。”掌門麵露不耐,轉身遠去,對四周吩咐,“都散了吧,迴去告訴各自弟子,讓他們好好準備。”


    “謹遵掌門指令。”各位長老紛紛站起,往門外走去,路過陸繭身邊皆笑著看她,如同看著一塊將要入鍋的魚肉。


    往日風光的“解字宗”要散了,等到陸繭嫁入,她與“解字宗”的秘法技藝自然會歸到二宗之一,這對他們無疑是則好消息。


    等到眾人離去,殿內隻餘陸繭,師娘和坐在青檀木椅上閉目假寐的掌門。


    師娘走到陸繭身邊,伸手想扶她,陸繭轉身,避過了她欲攙扶的手,失魂落魄地走到門口,迴頭道:“敢問掌門,若這次宗門比鬥我成了勝者呢?”


    “那說明你還有點能力。”掌門平靜迴答。


    “好,若我成了勝者,請掌門不要再逼我嫁人。”陸繭說道,眼中出現一絲光亮。


    “等你做到再說吧。”掌門揮揮手,讓她離開。


    等到那兩人離去許久後,掌門睜開雙眼,盯著身旁一處,輕聲道:“寧兒,出來吧。”


    一位青年從內室走出,稽首喚了聲“義父。”


    接著他看向敞開的殿門,疑惑道:“義父,您真要讓她嫁人?可她不是您的......”


    “住口。”掌門麵色一變,嗬斥道。那青年見他動怒,立刻躬身。


    “義父,紀寧說錯話了,還請義父恕罪。”


    “有些事,心裏知道,卻不應說出來。”掌門言辭恢複了平靜。


    “是。”


    “這次比鬥,你也去。記住,若不能拿得第一,不管誰得,都要想辦法將陸繭殺了。”掌門麵色不改道。


    “......要是陸師姐得了第一呢?”


    掌門兩指輕搓,許久後才說出兩個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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